我们对事物的感受会因讯息传递形式的不同而受到影响。电影《流浪地球》将刘慈欣天马行空的文字视觉化,不可避免地转变了原著伟大设定带给观众的感受:文字让读者跟着作者一起想象一万两千台行星发动机推动地球在宇宙中流浪的景象,作者字里行间抒发的情感会帮助塑造读者所想象出的行星发动机的大小、样式、外观等等;
电影让观众直接看到黑暗宇宙里渺小地球艰难对抗木星大气层的漂移轨迹,和一万两千台行星发动机所发出的蓝色等离子体光柱,观众的感受都基于画面中行星发动机这一确定的大小、样式和外观。
电影改编文学从来不是从内容到形式的完全复刻,最高级的改编是殊途同归,经过完全不同的路径,创造类似的甚至高于原作的审美体验。
因此,电影《流浪地球》无疑是成功的尝试,与文字一样,电影能够唤起观众对末世的感同身受,他们都让观众有意识或潜意识地思索:太阳真的要寿终正寝了,我们会不会也像小说、电影所描述的人类那样惊慌、镇静、猜疑、信任,更重要的是,敬畏自然,怀念太阳留给我们的美好回忆?
《流浪地球》可以让我们和韩朵朵一样,仰望星空
原著为基础的原创故事
《流浪地球》原著极具想象力,体现了刘慈欣过人的科幻写作才华。但原著没有完整的主线故事,而是碎片化场景的集合,为读者描绘太阳系晚年的景象。原著通篇都在做科幻架构的设定,解释未来会发生什么,人类为什么要这么做以及怎么做。原著的特色是每当作者描绘一个场景,都会伴随着对太阳、地球和人类命运的感喟。
刘慈欣似乎对宇宙和人类社会怀有极度的敬畏心,这让他的文字在冷静、理性的同时浸染着浓烈的诗意。敬畏归敬畏,诗意归诗意,原著没有贯穿始终的主线故事,这对剧情电影的创作毫无疑问是一个阻碍。
美国导演斯坦利·库布里克于1968年上映的《2001太空漫游》也没有贯穿始终的主线故事,他看上去是一段被刻意模糊时间跨度的人类旅程,我们只知道这个跨度是长远的,从猿人时代到太空婴儿也许要上亿年,也许更长。影片筹备期间库布里克对合作编剧阿瑟·克拉克表示,希望撰写剧本之前能先有一篇小说;但又不希望小说故事太明确,如果观众看完电影觉得看懂了一切,影片就失败了。
这一看似自相矛盾的创作起点缔造了史上公认的科幻电影巅峰之作。以一部没有主线故事的小说改编为电影,《2001》是《流浪地球》的先例,但影史只有一位库布里克,当世能驾驭这种自我束缚进而自我超越的非主流操作的电影人恐怕还没出生。
据说郭帆认为《流浪地球》是刘慈欣几部候选小说里比较容易改成影视的作品。我不知道他出于什么考虑,但有一点可以确定:对于内心有话可说,想要在原著框架里夹带私货的编导,《流浪地球》所能给到的创作空间无疑是巨大的。
于是电影《流浪地球》以原著恢宏设定为基础,原创了一个地球即将被木星引力毁灭的关键时刻,一位被家人误会疏离的父亲、被工作禁锢在遥远太空的工程师,发扬终极人文关怀,做出巨大牺牲拯救地球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