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北方网讯:早上9:38,昌都市藏医院,被年龄相仿的藏族同事尊称为“老师”的外科医生卢旭亚,这位来自天津中医二附院的援藏专业技术干部,带领十多名藏族医生走进洛松次仁的病房。
这是个棘手的病例,患者从高处坠落导致骨折,因之前外院治疗不当,导致骨折术后小腿前侧皮肤、肌肉及胫骨等感染坏死,目前生命垂危。家属偶遇藏医院院长、天津援藏干部董伯岩,几分钟交谈后,本已绝望的家属重燃希望。
“这个患者的治疗同时涉及胫骨修复重建、创面修复重建、局部及全身感染控制等多方面问题,藏医院从没治疗过这么复杂的病例,现在随时存在截肢或丢掉生命的风险。”借这个病例,卢旭亚想给科里的藏族同事们好好讲讲创面治疗的相关问题及如何在外科治疗中做到藏西医结合。
“师父”组团来传授本领
次仁永措,是昌都市第二高级中学的生物老师。25岁,工作3年,就成为带高三毕业班的教师,她要感谢“师父”,37岁的张文亮──一名在各类教学大赛屡获殊荣的模范教师。张文亮却说自己现在的一身本事都是“组团式”来到昌都二高的天津援藏教师传授的,尤其是“师父”、学校副校长杨贵祝。“天津的‘师父’们给我们培训,在教育教学各个方面订立规章制度。杨校长在教学上,一对一地指导。”
次仁永措这样的年轻教师还“吃了小灶”。昌都二高的天津援藏教师团开办了二高青年教师专业发展学校,积极做好“传、帮、带”工作,从备课、上课、课后辅导、说课、学生教育、学科教研等方面对青年教师进行“一对一”“一对多”帮扶,与当地82位教师建立了师徒关系。
“师徒结对子”不仅在昌都二高,藏医院内卢旭亚和他的天津援藏同事们每个人都有“徒弟”,病房就是他们的讲堂。
“术后伤口感染是常见的一种外科并发症,这名患者是由于开放性骨折术后所引发的小腿感染。这种情况下早期主要处理原则就是创面清创,控制感染。”看到年轻的医生们在记笔记,卢旭亚放慢了语速,“把坏死组织清除掉,就是清创,是用物理的、机械的、化学的还有生物的方法对伤口进行清理的过程,使伤口尽可能达到清洁的程度。这次我们实施的手术过程叫清创术,这是外科的基本功。那具体的清创方法都有哪些呢?”“用双氧水。”克珠医生回答。“双氧水是用来消毒的,不是清创。”卢旭亚说道。
虽然是科里老资格的医生了,克珠并没有因为答案有误而难为情。接治类似的病患,3年前他们想都不敢想。“以前我们连换药都不怎么会。”虽然一千多年前藏医曾经在外科创伤治疗领域居于世界先进地位,但是后来没有跟上世界医学发展的脚步,导致水平大幅下滑。另一位在藏医院工作了十几年的外科医生平措朗加告诉记者,天津的援藏老师们来了以后,外科才有能力开展手术,接治危重病人。
教会“徒弟”启发式教学
老师拿着书写整齐的教案走上讲台,时间倒流3年,也是昌都二高的学生们想都不敢想的。曾经在昌都二高,老师们拿着本书就去上课,照本宣科念过之后就下课,甚至有个别教师上课无故迟到早退,留下几十名不知所措的学生。“以前没有备课,根本不会写教案。天津的老师们来了之后,带着大家一起备课,教我们写教案。现在都是定时集体备课,这是有制度要求的。”张文亮说的要求,都在天津援藏教师团到昌都二高后,制定的《昌都市第二高级中学制度手册》内。《制度手册》对上课迟到早退等情况明确了惩戒措施,从被动到自觉,教师们的责任心与3年前不可同日而语。
“突变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呢?”“不正常。”“那么突变的概念是什么呢?大家在书上找找。”次仁永措的课堂上,她启发式的提问和学生的集体大声回答贯穿整节课。“要从学生的角度出发去备课,不仅要传授知识,还要教会学生学习方法。”
“师父”张文亮却说:“以前上课都是用‘灌’的,不考虑学生的接受程度,要求他们背下来记住就行了。”如何教会“徒弟”启发式教学呢?
还是和天津老师们学的。“我们教课时以自主、合作、探究为原则,通过设计问题,引导学生主动思考,挖掘他们的思维能力。”援藏语文教师牛建国总结的天津援藏教师团授课方法,彻底改变了张文亮和当地教师的观念。“之所以采取集体回答的方式,是因为点名回答的效果、气氛都不好,结合学生们的情况,我们就启发学生们集体回答,课堂气氛更活跃。”援藏生物教师国军说,现在的方法也是天津援藏教师团反复研究,与当地教师学生磨合后最佳方案。
推进藏西医结合
藏医院病房内,卢旭亚医生正努力启发藏族同事们将藏医治疗方法加入到这个疑难病例诊疗中。
“大家闻到气味了吗?”“闻到了。”“这说明前期用碘伏盐水冲洗伤口的效果并不好。我们能不能尝试用藏药治疗他?”藏族医生们陷入沉思。“藏医中并没有炎症这种概念,但清热解毒的藏药也可以起到消毒的效果,这时候应用藏医藏药不就是藏西医结合吗?”卢旭亚指着患者腿上的VSD(负压封闭吸引)说:“患者每次需要用4000元这样的材料,每周更换一次,至少要换3次,就是12000元。如果藏药汤剂可以延长更换VSD时间,不就是为患者省钱吗?也减轻了我们医生的工作量,这比单纯减免患者的医药费用更加有效。”
一旁的克珠等藏族同事频频点头,“我们这就去准备。”“汤剂中尽量不用名贵藏药,选一些经济实用的品种。”卢旭亚叮嘱。
“观念转变是最困难的。刚开始,本地的医生也不理解:如果用西医方法治疗,还是藏医院吗?”担任藏医院院长三年的董伯岩说,能有今天的局面,一是天津援藏医生用过硬的业务能力得到了藏族同事的认可。“医者父母心,治疗中求大同存小异,只有把人类医学的成果结合起来运用到病人身上,让其得到最有效的治疗,才能收获医者想看到的结果,个人的荣辱和所代表的专业都不重要。”二是以民族融合为前提,师徒结对子,不是天津援藏医生单向传播知识,而是互相学习。“藏医历史悠久、体系脉络完整,是了不起的医学分支,要做好工作,我们必须要了解藏医学基本知识。”为此董伯岩在藏医院特意开办了夜校,不仅是天津医生对藏族同事进行培训,后者为前者开设了藏语学习和介绍藏医的课程。三年下来,卢旭亚办公桌上放着《中华藏医药典》、喜欢听藏族歌手白玉扎西的歌。他和来自天津第四中心医院的外科医生孙静涛,每年夏秋两季的休息日基本都在山上采草药,琢磨怎么把它们用于治疗中。两人都申报了藏西医结合的科研课题,并用课题经费为医院建设了第一个临床基础实验室。
为当地留下专业人才队伍
三年前,昌都藏医院门可罗雀,没有急诊,到了下午6点就锁大门。今天医院科室由原来的肝病、消化内科、心血管科、外科共4个,增加到10个(新增了急诊科、五官科、妇产科、手术科、麻醉科、呼吸科),而且每个科室都有自己的特色,做到专病专治。门诊量比三年前增长70%,住院病人翻一倍,医生的收入也实现翻番。
无论是昌都藏医院的天津医生们还是昌都二高的天津教师们,都不认为亮眼的数字是最大的成绩,为当地留下一支专业技术人才队伍才是最值得骄傲的。
三年前,申报科研课题,无论对于藏医院的医生还是昌都二高的教师来说,都是天方夜谭。
“因为在内地上过大学,所以知道有申报课题这回事。到了藏医院工作后,也想自己申报课题,但医院领导都不清楚流程,就觉得这事离自己太遥远,想都不敢想。卢老师来了以后,告诉我们如何申报,并鼓励我们申报。”克珠的主攻方向是除痛和肛肠疾病治疗。卢旭亚教会了他用西医方法治疗肛肠科疾病后,引导他加入藏医疗法,探索藏西医结合。“肛肠疾病的藏医外科治疗仅停留在‘四部医典’中,目前已经没有人用了。在卢老师的指导下,我申报了藏医药管理局课题项目‘藏医治疗痔疮临床方案疗效评价’,目前制成了三种外用藏药栓剂、膏剂和散剂,已经有300多人使用过,除两三个人外,都有效果,而且痊愈的占大多数,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
昌都二高的天津援藏教师团通过团队承担的两项省部级课题,和16名教师的个人申报课题,带动当地教师90余人参与了课题研究。三年前连课题筛选、论证、文献检索都不摸门的当地教师,三年来在省部级以上刊物发表论文53篇,并有50余人次在各级各类教学评比中获奖。
董伯岩、卢旭亚等天津医生的援藏任务即将结束,孙静涛自愿延期,将继续和克珠、平措朗加开展相关实验研究,为推动藏医治病的机理研究、扩大藏医影响力而努力。
昌都二高的大部分天津教师也将要回津。学校副书记、副校长周耀才说大家的信念是,援藏不会结束,回津后还将尽己所能帮助西藏教育事业的发展。
援藏有期,已经为当地培养出一批专业技术人才,可援藏干部们还是不能放心,“徒弟”们能否带动当地专业领域发展,培养出新生力量,生生不息,会让他们牵肠挂肚一辈子。(津云新闻编辑李松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