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尧学接受本报专访,回忆1978年自己通过高考改变命运的故事。长沙晚报记者 邹麟 摄
编者按
张尧学,中国工程院院士,湖南省科协主席,朋友圈里儒雅温和的“湖南羊”,中南大学师生喜爱和不舍的前任校长,网络世界中热议的国家自然科学奖一等奖获得者。1978年的夏天,在昼夜奋战一个多月之后,从未上过高中的他,考上了大学。这传奇的经历背后,有着怎样不寻常的细节?本报记者昨日采访张尧学院士时,张院士亲口讲述了自己当年高考的故事,并允许记者整理、录音。
我是1978年的考生,那是高考制度恢复第二年。
我觉得,是高考改变了我的命运。我的父母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兄弟姐妹六个,八口大家的日子全靠父母双手从田地里刨出来。最穷困的时候,房屋四壁透风,冬天里只好在墙角铺满稻草取暖,与耕牛隔壁而眠。
我五岁半上小学,小时候很淘气,在边学边玩中度过了小学时光。小学毕业的时候,想学一门手艺,自己挣生活费减轻家庭负担,就跟了一个泥瓦匠人做学徒。这是重体力活,学了一两个星期,吃不消就放弃了,去上了两年农村的初级中学。
14岁从初中毕业,又在农村干了8年。我没有读过高中,也没有人教我或者有学习的氛围。对我来说,在农村那种非常贫困的环境下,能够凭高考冲出来,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为了改变命运,我硬是靠高考前的一个多月学习,白天晚上都看书,一路“冲杀”了出来。
高考恢复给了我机会,打开了一扇窗
1977年高考制度的恢复,让我这样一个农村青年,在看不到人生未来的情况下,突然看到了亮光。那时候,因为大学已经停办了,没有书可读,只有当兵和招工才有出路。对我这样一个农村孩子来说,招工是不可能的;当兵的话,要身体合格,还要有机遇。即使当了兵,还要提干,要在部队当了军官才能离开农村。我们为什么想要离开农村呢?因为当时的农村,完全处于一种手工阶段,人非常辛苦,每个人起早贪黑。我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下地干活,经常吃不饱,如果不跳出农门,这一辈子大家就都这样了。这时,“恢复高考”如同有一扇突然给你打开的窗户,阳光进来了。所以说,是改革开放、高考制度的恢复给了我机会。
1977年,没上过高中的我,去考中专,也上了线,但因父亲出身不好政审没有过关。失利后,我深受打击,但还是很想考。第二年五月,我在观音港修水电站,此时距离高考只剩一个多月,我决心再考,就去借书看。当时工地上一位厨师有一套高中数理化课本,他借了书给我,这位厨师之前也是老师。借到书后,我就开始拼命学习,白天干活,晚上看书,6月份开始向工地请假,去插班学习。还好,那个中学的校长是我当年小学同学,我就去和他挤一张单人床。那年的六月对我来说,不仅白天充满了汗水的味道,晚上更是泡在汗水的“江河”中。刚开始到学校时,那些高考班的同学不注意我,因为我头几次考试都是排在后面。后来靠着自学,我成绩才慢慢好转。更不好意思的是,20多岁的我,还要分心去处理一些和女同学们的关系问题,分散许多的精力。高考7月20日开始,考五门,结果当然不错,成绩在常德地区排到了七十几名!(偷偷地说,有一道题的20分是靠蒙对的)9月,收到了西北电讯工程学院(现西安电子科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非常非常非常开心。要知道,那时我最大的理想是吃上国家粮,找到一个老婆。
我们这一代人,珍惜每一个得到的机会
在大学读了四年后,我1982年获得工学学士学位。后被选派去日本东北大学留学,学习网络通信专业,7年负笈求学,拿到了工学博士学位。1990年,我回到国内,在清华大学从事计算机教学与科研,担负的第一个课题就是研发网络路由器。1995年,我研制的第一台路由器原型通过鉴定。后来,又率团队在国际上率先提出“透明计算”的概念,现在已经得到了普遍的应用。
我们这一代人,珍惜每一个得到的机会,每一段时光。我们当时所处的环境和现在的孩子有很大的不同,所以只能横比不能纵比。我只能和我们当时的小伙伴比,我很幸运,因为每次命运贴着我走,而我也每次拼命抓住命运给我的机会。
现在的高考,依然是改变命运的事情
现在的高考,对多数孩子来说,依然是改变命运的一件事情,只是不像我们那时候那么的重要。那时候,考上与考不上,可能是截然不同的人生。现在考上好大学和没考上好大学,可能只是截然不同的路。所以,我们现在的学校,要抓好建设,要给孩子们提供一个好的、展现自我的学习场所,培养他们不放弃、不言败的精神,在大学里面学知识、培养价值观是很重要的。再就是要培养为自己的发展、自己能够照顾好自己、过好自己生活的能力。学生们要学会适应社会甚至引领社会的能力。
现在的孩子吃点苦是很有必要的。许多父母把自己没实现的期望放在孩子身上,把就业率也放在高校身上。其实应该让孩子去玩、去吃点苦,才能安下心学习。德国人抱孩子面朝外,要让风吹到孩子的脸上,让孩子接受寒冷、感受寒冷,让孩子摔跤――与其等你长大了摔跤,还不如小时候摔下跤。
(文字整理 长沙晚报记者 谭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