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东有一位叫刘惠云的老人,她满头银发、笑容和蔼,独居在一栋老居民楼内,85岁的高龄却把屋子收拾得一尘不染,家里没有什么“时髦”的家电,最显眼的家具是一大排书柜,对着窗户的老式缝纫机是老人用了几十年的“书桌”。
幼时贫苦,挣扎求学的经历,在她一生中留下了深刻的印记——读书才能改变命运,教育是最不能忽视的问题。从16岁踏上教育岗位,辛勤了近40年后退休,她却依然没有放弃自己的教育事业,她将毕生经验一笔一划地写下来,用节俭下来的积蓄出了5本书,然后免费分发给学校和幼儿园,她说钱够吃饭的就行,人这一辈子重要的还是能给社会留点东西。
刘惠云老人自费出版了5本书。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特派丹东记者 王晓阳 摄
八旬老教师的三“书”退休生活
“从某种意义上说,人活着没有‘退休’二字。一个人从工作岗位上退下后,可以利用剩余的时间去完成在岗想做而没能做的事。”
这是刘惠云老人在她出的第一本书——《与家长谈幼儿家教》中后记的第一句话。1988年,刘惠云老人离开了她工作了38年的教育岗位,退休后的她却没能像别人那样歇下来,而是自己制定了不逊于工作时的密集安排,正式开始了她的三“书”生活。
所谓三“书”,指的是“读书”、“写书”和“讲书”。因为有着近40年的教学经验,所以经常会有人向刘惠云老人请教孩子的教育问题,但她却始终觉得自己虽然积累了一些经验,但依然有不少欠缺的地方,所以读书学习就成为了弥补欠缺最好的方式,于是尽管退休走下了讲台,刘惠云老人却还是书本不离手,每天都要保证一定的读书时间来充实自己,只有这样认真钻研,她才觉得能给咨询的家长正确的建议。
给别人解答的困惑多了,刘惠云老人发现真的有很多家长对孩子的教育,尤其是家庭教育方面一筹莫展,于是她生出了把自己的经验和所学的知识结合起来再写出来的想法。2001年,刘惠云的第一本书《与家长谈幼儿家教》出版了,在随后的15年,老人几乎没有一天休息,就在她那个摆在窗前的缝纫机“书桌”上边学边写,这一写又是将近20年,陆续又出版了《乐知书迹》、《关注未成年人思想道德教育》、《强润人生》和《家佳育卓人》。
在读书和写书之余,刘惠云老人还义务去学校、社区给家长们办讲座、带孩子们学习、举办各种课余活动,领着孩子们发展各种业余爱好,这些事就是她指定的三“书”生活中的“讲书”。
刘惠云老人表示,其实自己一生的轨迹都离不开这一个“书”字,而对“书”的这种执念是在她少时就埋了根的。
少时因渴望上学急出满脸“水疮”
“我出生在1933年,那时父亲是地主家的长工,家里太困难了。”刘惠云老人说,自己家是典型的贫寒家庭,吃饱饭都是一种奢望,更别说让孩子们去读书了,包括她母亲在内的绝大多数女性一辈子也就在“绕着锅台转”,可是来村里工作的几名知识女性却让年幼的刘惠云看到了人生的另一种可能。
“当时太羡慕她们了,她们有知识,所以懂道理,知道的事情也多,能够不依靠任何人独立生活。”10岁的刘惠云开始憧憬起“读书”这件事,可是在那样困难的条件下谈何容易,刘惠云求了父母好多次,母亲心软心疼孩子,才终于答应让她去学校,可是家里没有钱,刘惠云就拿着母亲给的家里唯一一床新褥面去换了2块8毛钱。
为了省钱,再加上她成绩也好,刘惠云该读三年级的时候还跳了级,直接读了四年级,可尽管这样,到了四年级下学期,那褥面换的2.8元依然用完了,刘惠云又面临了辍学的命运。父母这次表示她识了字已经算“有学问”了,用不着继续花钱念书了。
眼看着四年级下学期又开学了,刘惠云坐在炕上,透过窗户看着同学们去上学,她吃不进去饭,连水都喝不下一口,就只是一直哭,母亲劝她的话也听不清楚,满脑子好像只剩下了“念书”这两个字。就这样待坐了一夜,第二天她的脸上居然起了一脸的“水疮”。父母见她因为渴望上学,都愁成了这样,怕孩子真愁出大病,只好答应她再去读两年书。
脸上的伤疤还没好,刘惠云就迫不及待地回了学校,在小学的后两年中,她的成绩就从来没出过前三名。到了毕业的时候,有些家里条件比较好的同学都在说着上中学的事,可是刘惠云知道自己家的情况,她连再次跟父母请求让自己继续念书的想法都不敢说出口,只能强迫自己咽下满肚子的渴望,回家跟母亲学起了农活。
校长“三顾刘家”改变了她一生的命运
“我这辈子有一个一定要感谢的人,我这些年一直都在托亲戚朋友打听他的下落,但是直到去年,我妹妹帮我找到他家时,他已经去世了。”刘惠云说的这个人就是她读的小学的郭校长,她表示几乎是郭校长帮她改变了命运。
尽管过了70年,刘惠云老人依然对那天郭校长的到访记忆犹新:那是腊月的一天,刚下过雪,天特别冷,晚上外面已经黑透了,全家只点着一盏豆油灯,父亲在炕上坐着抽烟,她和母亲在炕边做活。这时候她听到了有人敲门,正纳闷谁大冷天这么晚过来,开门一看发现居然是郭校长。
郭校长进了屋,对刘惠云的父亲表达了来意:刘大叔,我们学校有一个保送师范学校的名额,刘惠云上进读书好,学校想送她去,在那里吃住和读书都是不用花钱的,顶多让家里给拿几毛钱来回的路费。
刘惠云听了高兴极了,她极度盼望父亲能同意她去,可是父亲对郭校长的提议却不太热情,没有同意。刘惠云绝望了,但是没想到郭校长却没有放弃,在大雪天的晚上,又两次摸黑走着村里坑洼不平的小路去了她家,劝说她父亲同意,在他第三次去的时候,刘惠云的父亲终于勉强答应了让刘惠云去参加一下入学考试。
刘惠云做梦都没想到,她居然真的可以继续读书了,将来甚至还可以教书育人。
将“垫底”学校变为全省第一批重点小学
刘惠云尽了最大的努力,用了最短的时间从师范毕业了,她知道家里让她读书有多么不容易,她非常努力的工作想要帮助家里,想让弟妹们也能读上书。
靠着这股韧劲儿,只有16岁,瘦弱的几乎没比讲台高多少的刘惠云开始做起了小学老师,在仅仅几个月后,她就因为出色的工作表现,被评为了优秀教师。
靠着不懈的努力,1971年,刘惠云调任到丹东宽甸的永甸小学当校长,那时候的永甸小学的升学率比其他学校要低很多,几乎是“垫底”的状态,刘惠云决心改变这种情况,在工作中她发现,除了“学苗”的问题,还有一部分原因其实是出在老师身上。有些老师因为家里困难,心思没法都放在教学上。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刘惠云想出了一个办法,带着全校师生办校办工厂,让困难家庭的孩子家长和困难老师的家人能到工厂中工作,这样在家里没有后顾之忧的情况下,学生才能安心学习,老师也能安心讲课。
功夫不负有心人,刘惠云的点子成功了,学校的教学氛围越来越好,成绩也越来越突出,于是在辽宁省第一次评选重点小学时,刘惠云带领的永甸小学,成为了全丹东市唯一一所入选重点小学的农村学校。
家长最重要的是给孩子“尊重”
就这样一个目标赶着一个目标,刘惠云在讲台上一站就是将近40年,在教育孩子方面也积累了非常多的经验,除此之外,她还通过在工作和日常生活中和家长们接触,发现了几个很多家长都存在的教育误区,那就是家长跟孩子之间关系不平等;家庭环境不宽松、不民主;没有以身作则,只是口头上给孩子灌输所谓的“正确做法”。
“不少家长觉得跟孩子没法讲道理,但其实可能是他跟孩子沟通的方式不对。”刘惠云老人说,在自己看来,教育孩子的重点其实就是两个字——“尊重”,把他们当作一个大人来对待,别拿孩子来取乐,认真地跟他们沟通,孩子感受到家长的“尊重”,也会努力做一个“大人”,自然就不会无理取闹、撒泼耍赖。而还有的家长问题在于,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却要求孩子去做,就比如说家长要求孩子不要浪费时间,应该合理规划、有目的性的做事情,但自己却在不断拖延,事到临头才手忙脚乱的准备,孩子自然就听不进去家长只在“口头上的教育”。
“还有一点,尊重孩子的个性其实很重要,‘听话’未必是一个优点。”刘惠云说,经常听到有人夸一个孩子说“听话”,但是在她看来,其实不能让孩子太“听话”,“听话”完整来说就是听大人的话,按照大人的说法去做,看似是省心了,但是孩子如果只知道按照要求做事,那他们自己就不会动脑,不动脑,创造力要怎么来?没有创造力,对一个人的一生会是多么大的一个损失?
研究了一辈子的教育方法,刘惠云都在带大外孙女的岁月中实践了。刘惠云说,外孙女原本性格比较内向,不太爱说话,家人为了培养她,就想出了一个点子,每到节日都创办家庭晚会,让外孙女做主持人,负责全权统筹布置,发言稿和总结词也都由她自己来写,即便在她小时候有不会的字,那也让她用拼音代替,家长从不过多参与。整个家庭晚会,家长们全部服从这个小主持人的安排,给了孩子足够的尊重,无形中培养了她的自信心。
在这样的教育理念下,之后外孙女在众人面前演讲也不再紧张,表达能力也都明显有所增强,她自己可以合理安排时间,从不用家长督促,现在她已经从中国传媒大学毕业,考到香港中文大学继续深造。
对话刘惠云
自费出书:人活一回得留下点东西
刘惠云老人将毕生的知识和经验都倾注在了她写的书中,为了节省纸张,她的每一本手稿,看起来都是“五颜六色”的,因为她用的是外孙女写剩的绿色作业本、红色日历的背面、学生卷子的背面……这位节俭的老人洗菜的水留着浇花、贵的蔬菜瓜果不吃,甚至晚间除了看书、写书都不开灯,但是她却舍得拿出8.8万元的积蓄去把自己写出的教育经验出版,然后自己上门,免费分发给学校和幼儿园供老师和家长们参考。
但是出版就必须要电子版,因为上了年纪不会使用电脑打字,刘惠云老人就求人帮她打出来,为了尽量少给帮忙的人添麻烦,老人每次都要把全书的稿件重新誊抄一份,这样字迹整洁、没有涂改,帮忙的人也能方便一些。
记者:您现在每天还在读书、写书吗?
刘惠云:现在没有在写书,总觉得脑子里有东西才能写,这个得积累,现在我每天还在坚持至少看3个小时的书,到底是上了年纪,看太久有些累得受不住,3个小时也得分上下午看。
记者:您的这些书都赠与了哪里?
刘惠云:我之前任教的学校送了一些,再就是各处的幼儿园了,我希望多少能给他们提供一点借鉴。
记者:出书的钱都是您好不容易攒的积蓄,为什么愿意就这么无偿赠送出去?
刘惠云:相对于以前,我现在的生活已经是非常好了,我很满足,我觉得钱不在于多少,够吃饭也就行了,人这一辈子,总得给社会留下点什么才不算白活,我没有别的,只有干了一辈子老师留下的这点经验。现在我的老伴儿和唯一的女儿都走了,但是他们之前都很支持我,我觉得我能这么做,他们也会高兴的。
辽沈晚报、聊沈客户端特派丹东记者 王晓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