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峰双塔,太原城里最典型的这两块文化积木,此刻远远竖在黄昏早升的一片残月下。
我睡醒,出门,远远朝着月亮也朝着双塔一路走过去。
我沿着南沙河北岸上的地下通道一路疾走,当通道忽然升上地表,高耸的河堤与贴人行道而起的水泥墙一霎时便将我夹在其中。
我感觉自己在变矮,且随着两面水泥的持续夹紧越变越矮,而那片塔尖上的月亮一直在河堤的上方高高垂视。河堤也很高,以致在它的阻隔下我只看得见月亮而看不见月下的塔尖。
这条贴河而去的路,在河岸立交化后我还是第一次行走。其实自我从城东火车站附近搬家到南沙河北岸居住之后,我就决定要沿河朝东远远走一次,没想这第一次行走竟是在黄昏时分的月下。
北沙河沿岸都基本竣工了,才来走南沙河沿岸。太原城这些年迅猛的变化,让我跟不上其速度。据说,南沙河迎泽公园附近的景观最好看,但我还没去过。还好,此次南沙河黄昏行我看到的景观也别样美好。
黄昏时分的月下有一条隐隐的白练,长长的垂向我。像是一条隔墙甩出的绳索?不,那是一条趁夜幕降临前最后变幻中的长云。
这河堤上的月亮,这双塔尖捧出的月亮,浅淡,悲残,似最后一粒大米,似稍不小心便要溶于那黄昏消逝前的最后一片暗蓝。但它倒是越来越清晰明艳起来了,像穿礼服女子夜宴上的侧脸,被我远远不小心看见。
昨天,也是这个时刻,或者稍晚一些,我在太原文庙上方看见的也是这同一块月亮。那时,许多的燕子在月下飞舞,月下飞舞的燕子尾巴显得极长,像后铁匠巷里别有意味的李铁匠格外加长了剪刀的锋刃。
在我的仰视中,月下飞舞的燕子又像从残月的眼睛中倾巢而出,于是黑夜缓缓降临了。那时我再次相信,每一只夜鸟的灵魂都携带月亮冰冷的光华,就像每一个夜晚飞溅向纸张的汉字都携带骨血的微温。
双塔寺和文庙相信许多人都是去过的,但大多应该都是在白日,如果能在去时恰好看到月下的双塔与文庙,对这座城的记忆想必会更皎洁几分吧。
我还看到过两周前汾河湿地上的一钩月。那夜月亮出得也早,银银的像一枚钓钩悬在杨树梢上,枫树梢上,白腊树梢上,其他我还不认识的树的树梢上,等青蓝的夜空一条小鱼游过。有人在湿地后的汾河里裸泳,赤身上岸时点起几堆野火,弦月便从那河畔的野火中钓起了暗红的火星。
我看见的还有一周前文瀛湖里的半片月亮。
那天黄昏走十五里长路,就走到天黑的文瀛湖上。听到湖畔风琴声里的众声合唱时,我驻足站了那么一小会儿。风琴声里,那么多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在仪式般地歌唱,拖长的歌声里隐隐约约似有一条经年的红围巾飘飘荡荡,丝丝缕缕便拂到了我的脸上。
太原新景加旧影,让始终如一的月亮看起来那么不同。南沙河沿岸上塔尖捧出的月亮、文庙上空的月亮、汾河湿地上的一钩月,还有文瀛湖畔的半片月亮……我想,明晚的夜,太原的月亮在不同景致的衬托下也不一般吧?
成向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