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指近照。
8月25日上午,由山西文学院、太原文学院、《都市》编辑部主办的山西新锐作家手指小说作品研讨会在太原举行,主题是“大时代与小人物:手指小说的多种意味”。省内外作家、评论家、诗人等40余人进行了研讨。
手指,原名梁学敏,80后作家,晋城阳城人。中等个头,戴着一副眼镜,很斯文,常以微笑示人。
手指是一位现实主义的年轻小说家,他从不把视角局限在青春的风花雪月和愤世嫉俗中,而是以老练、平实、不动声色的精准笔调描摹着年轻人的挣扎与彷徨,甜蜜与哀伤,力图以微弱的光照亮青春成长中的迷蒙幽暗,给人以沉着而不失尖锐、简洁而意味深长的感觉。
自2004年开始,他先后在《收获》《人民文学》《小说月报》《小说选刊》《中华文学选刊》《大家》《芙蓉》《山西文学》《黄河》等文学期刊发表中短篇小说多部。多次被选刊转载,入选过《2015年中国中篇小说》《北大选本· 2008中国小说》《21世纪文学大系·2009年中国小说》《新世纪华语作家作品十年选》等年度选本,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暴力史》《鸽子飞过城墙》《在大街上狂奔而过》等,是山西文学院第二、三届签约作家,曾获20092012年度赵树理文学奖短篇小说奖,2013-2015年度赵树理文学奖新人奖。
谈小人物
我们都是大时代中的小人物
山西晚报:这次研讨会的主题是“大时代与小人物:手指小说的多种意味”,在你的作品中,大时代和小人物是什么关系?
手指:这次研讨会给我最大的感触是,获得了其他视角。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对我小说人物的总结和归纳,大家把我的小说人物具体放到传统文学中,放到时代和社会中去观察,这是我从来没有使用过的角度。我看自己的小说,就好像盯着自己鼻尖似的,这个距离太近了。大家把我拉远了一些。以前我觉得大时代啊小人物啊这样的词汇跟自己是没关系的,但是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
我小说中的主人公也好,现实中的我自己也好,都是大时代中的小人物。关于时代和个人的体会是,也许我们太贴近个人了,也许我们太执着于盯着自己的鼻尖了。如果我们能够往后退一退,也许能获得许多其他东西。
山西晚报:“退一退”和“其他东西”指什么?
手指:具体点说,比如我以前小说中更多描述的失败。这就是我的视角,周围生活能刺激我的东西。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视角,肯定是因为我个人的体验、个人的阅读啊等各方面共同作用形成的结果。之前我一直站在这个视角里,从来没有跳出来过。比如我生活中也有很多的成功者,我为什么看不到他们呢?也许我往后退一退,而不是一直近距离,受本能驱使,就能看到例如“成功者”这些东西,就会让我的小说变得更加丰富。
往后退一退的意思,也许可以表达成,从“一己之见”里面退出来,去看到更广阔的世界,去观察更广阔的生活。从“个人现实主义”变成“社会现实主义”,这么表达也许不准确,但意思大致就是这个。
山西晚报:你的很多作品关注的都是中小城市中的平凡人物,为什么爱写这些人?有没有可能去处理“大城市”经验?
手指:到目前,我写的全是小人物。为什么写这些小人物,因为接触的人和我自己都是这样的小人物。现在我认为,小说和作者是密切相关的,你选择成为什么样的人,你就会写出什么样的小说。至于“大城市”经验,如果我有了那样的经验,应该会去处理的。
山西晚报:写作过程中,是如何把生活中的人物转化成小说中人物的?
手指:我刚写完的一部小说中,有这样一个情节:一个人上班的时候,被上司骂了,他冲动之下辞职回家。有亲戚对他说,这份工作你不能辞,你还有孩子需要养,你还得付房租。然后,亲戚让这个人给上司打电话道歉。
这个事情是现实中发生过的。就发生在我身上,我扮演的是那个亲戚的角色。后来写进小说里时,我把这个故事放到了另外一个人身上。这件事是小说主人公遭遇到的几件不顺心的事情之一,这些事情最终促使小说主人公做出了极端的举动。
那么,从生活到小说的转化过程大致如此。
山西晚报:中短篇小说集《暴力史》的编辑推荐语说你的作品“叙事节制,毫不煽情,更不售卖廉价的温情与理想”,你对这句话的理解是什么?
手指:大概是说我的态度比较端正,比较真诚吧,起码没有在小说里说假话,说的都是自己诚实的体会。
山西晚报:有评论说你“以平和的日常琐屑赋予人物与故事寓言般的象征穿透力”,为什么选择“平和的日常”?
手指:我所有的小说都没有采取过于离奇或者偶然极端的情节。我原来认为,琐屑的才是真实的,才是普遍的,才是所有人的困境。而那些极端夸张的情节对于人来说是遥远的,不真实的。不过在这次研讨会上,我对这一点产生了一点怀疑,能不能找到一些更能刺激读者的情节,而又完全能表达自己呢?当然,还是要避免那些套路离奇情节,比如放火啦车祸啦之类。想一想觉得要做到这个,很难。
谈当初
写小说的过程给我巨大的快乐
山西晚报:发表的第一部文学作品是什么?现在回头看,有什么感受?
手指:是一个短篇小说,名字叫《去张城》,在此之前已经写过许多篇。最初写这篇小说的想法是描述一个人去一个陌生地方的感觉,是因为我在现实生活中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在陌生学校的男生宿舍等着见他们班我喜欢的一个女生,但是写的过程中发生了偏移,故事主角变成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个中年男人的形象来自于我有一次去同学家的经历。那个同学家在古交,我看见过他爸爸坐在办公室里的样子。写小说的时候,他爸爸的样子跳了出来。于是就有了一个陷入极端平庸的中年男人的样子。现在回头去想,印象最深刻的还是写这篇小说给我带来的巨大快乐,那是第一次也许是唯一一次,我写小说的时候,就好像走在小说世界里似的,完全投入其中,忘记了现实生活。
山西晚报:你原来在大学是学物理专业的,为什么最终选择了文学?
手指:我觉得应该归因于“天赋”。我有写小说的天赋,那么天赋是怎么来的?我觉得是大量的训练,比如小时候一直读小说和故事,就会在潜意识里形成小说的思维,后来就能用这种思维组织在现实生活中获得的材料,于是就顺利地写出了小说。也许我可以换个说法,为什么没有从事和物理有关的工作,而是选择了文学,其实因为很小的时候就一直向小说这个方向在努力。
山西晚报:小时候都看哪些书,对你写小说的影响这么大。现在看什么作品?
手指:小时候读的就是乡下能找到的书,比如《水浒传》《三国演义》《杨家将》《呼延庆》等,还有大量的武侠小说。现在正读《契诃夫小说全集》,想把他的十卷本小说看到滚瓜烂熟的地步。
谈榜样
想成为库切那样的小说家
山西晚报:对你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作家有哪些?
手指:这些年,我几乎每天都会提到好多次库切。我和好多朋友说过,我想成为库切那样的小说家,我想成为库切那样的知识分子。但也就是最近,我意识到要成为一个库切那样的小说家,我的年纪已经有些大了。要成为那样的人,必须从很年轻的时候就开始日复一日的努力阅读和学习研究。当然,也许我坚持下去,会在那条路上获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但是,我应该会改变方向。我不会把努力成为一个知识分子当成自己的目标了。
山西晚报:请具体谈谈你对小说家库切的认识,他怎么能让你那么痴迷和执着?
手指:我感觉库切是一个榜样。他小时候生活在南非农村,现在可以说是世界上最有影响力的知识分子之一吧。从极度的偏远地区,进到人类生活的中心。库切给我示范了,除了物质上升的成功渠道外的另外一条道路。
我特别喜欢库切的《青春》,在这本自传体小说里,库切具体描述了一个打算过“精神生活”的人,在20岁的时候是如何努力的。毫无疑问,正是这种努力,让他成为了今天的样子。
克制,日复一日地努力劳动。这大概是我喜欢库切最主要的原因。我也想变成这样。
谈坚持
就是喜欢写传统小说
山西晚报:最近又创作了什么作品?
手指:写了几个短篇小说,内容仍然是日常琐屑和叙事节制的东西。下一步的打算,一方面想写一本关于契诃夫的书,一方面想写一本更情节化一些、离我之外的现实生活更近一些的小说。
山西晚报:你是如何做到能让读者喜欢你的作品,并且拥有市场的?
手指:写小说的时候没有考虑过“广大读者”,更多考虑的是“有限几个读者”。这“有限几个读者”包括我,也许还会包括我特别喜欢的小说家,比如库切,我会想,他喜欢我的小说吗?
山西晚报:你的小说有没有被改编为影视剧?
手指:最近正谈着一个,是中篇小说《曹胖子,咱们就此别过》。写的仍然是我很经常写的一个主题。就是像我这样从乡下来的人,是如何城市化的。小说大致描述了三种城市化的过程,一种是一个名字叫曹胖子的人,初中毕业后就不读书了,然后开始在社会上混,他开过理发店,也开过出租车,还跟人混过——拿着用布子裹起来的刀去砍人,后来他又开家政公司,倒卖海鲜。最终他哥哥当兵回来后给领导开车,他用他哥哥的关系开始贩煤,发了财。另外一个是“我”,我考上大学,最终考上公务员,用父亲给的首付在城里买了房。还有一个是女主人公,她大学毕业时,跟一个家庭条件好的人结了婚,对方把她弄进了国企。在小说里,这三个人是初中同学,小说结尾处,这三个人算得上是“各奔东西”,再也不会联系了。
山西晚报:在当下的市场经济中,有没有考虑写网络小说?
手指:我曾经写过一点网络小说,但是放弃了,原因有几点:一是不满足,网络文学的写作目的是固定的,你想要达到的目标只有一个,就是让读者爽。因为有了确定的目标,所以写起来比较轻松,每天写六千到一万字并没有想象得那么难。第二,如果要取得大的成功,需要付出的劳动量很大,你需要研究情节套路,这需要很多时间,因为网络文学一直在重复一直在重复。在某个时刻,我觉得把时间花在这上面是不值的,不能让我感到满足,所以就放弃了。
现在我写传统小说,就是喜欢,没有可能转向其他选择。
山西晚报记者 郭志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