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驼城|晚来欲雪——慕明媛

时间:2017-12-13

  或许是因为出生在腊月的缘故,我对冬天总有一种自然的亲近之感。

  冬天,万物都会在这样凛冽的物候中蛰伏下来。即使是人,也会习惯了缩手缩脚的“忍冬”,甚至于畏手畏脚的“熬冬”。藏着几分无奈,又有几分不耐烦。

  可对于喜欢冬天的自己,却总能咂摸出冬日的欢喜。

  且不说道沿之下倾覆着冰滩的下水口,把匆匆赶路的人滑得哧溜哧溜,平衡尽失、囧态毕现,乐得隔着玻璃往外瞧的小卖部老大娘呵呵地漏出了齿缝间的风。

  更不必说北风之下紧裹着棉衣的小姑娘,把提溜手袋的手轮换着囊进口袋,逐渐回僵、失而复得,交替着体会再次拥有手指的快乐。

  单就说一个“冷”字,就足以生发出很多有趣的类别来——

  温度骤降的“冷”,是猝不及防、直冲脑心的“干冷”;

  北风凛冽的“冷”,是蜷缩毛孔、收紧脖子的“刺冷”;

  冬日偏白的“冷”,是只供远瞻、并不中用的“清冷”;

  雪花飘零的“冷”,是北国风光、惟余莽莽的“素冷”;

  大汗淋漓的“冷”,是脊背潮动、冒气腾腾的“湿冷”;

  云消雪霁的“冷”,是跺脚片子、鼻淌憨水的“寒冷”……

  在如此多的“冷”中,我最欢喜的还是小时候的“穷冷”。

  小时候住在山上的旧院里,六孔窑洞铺展成一个大院,院中央还有一棵大槐树,树下支着一块大石板。睡觉的窑洞里是不做饭的,父亲就把灶火上的铁锅拔走,放上一块厚腾腾的铁板,铁板上还蹲着一个大铝壶。每天早晨,我都在灶火哔哔啵啵的柴香和身下悠悠然然的暖意中煨醒。翻身一看,铝壶嘴里已然喷发着热气。我下意识地探出手去,抓散了眼前的氤氲。母亲提起水壶在盆里倒出热水,再放回铁板时,溢出的水迹总会“滋”的一声腾起一缕白雾。

  走出房门,冷风总会吹得自己一阵激灵。身着臃肿的棉衣,围巾包裹得只露着一双眼睛。母亲把自己掩盖得太实在,鼻息实在穿不透围巾,就朝着眼睛上乱窜。等走下山去,抬眼就能看到眼睫毛上挂着一串串晶莹的霜珠。

  上世纪九十年代的小学教室还是烧着煤炉。一个冬天,每个孩子总能盼到两回烧炉子的大日子。到了这天,我总要起得很早,出门时除了左手常捏的小手电,右手还会提着一个被母亲掖短了尺寸的布袋,里面装着几截干木棍儿和几张看过的旧报纸,甚至为了容易燃火,还会再来几片家里撕剪的废纸箱——学校供着煤,但母亲还是千万叮嘱要我挑些煤块和碎煤——小的容易生火,大的方便添火。负责烧炉子的当天,小孩子就有机会以照看煤炉的名义坐在炉火旁的“专座”上。身在此处,我不仅可以享受到脚尖探在炉沿儿上、烤热双脚的欣欣之喜,而且可以在大家正襟危坐之时,堂而皇之地蹲下身去,用铁火柱(即铁钩子)伸进炉眼里漏几下煤渣、揭开炉盖用小铁锹搂进炉膛里几块煤炭的洋洋自得。

  但千万要注意,脚尖不敢长时间靠在炉沿儿上,不然鞋底的塑料就会被烤化,班里会腾起一股难闻的烧塑料味儿不说,回家了还会遭到母亲的呵斥;漏煤与添煤的动作幅度也不宜过大,不然声音过响,煤尘四飞,会引得周围的同学侧目相看、讲台上的老师怒目而视。

  其实,负责烧炉子的好处不仅仅只在于此。学校下午的最后一节课总是自习。自习课前,小孩子佯装填煤,把兜里偷拿的一小个土豆或者红薯埋进即将熄灭的炉灶中——那个时候,每个班的煤是定量的,所以每天只能用一簸箕的煤,待到最后一节课时总是会无煤可添,只能倾起簸箕倒一点铲不起的煤渣底子,炉火也自然会慢慢熄灭下去。自习课后,在灭掉的炉灶中,扒出来一个黑峻峻的香疙瘩,伙着同行的朋友,一掰两半,冒着腾腾的热气,也顾不得张口的冷风与蹭在脸上的污黑,三下五除二就进了肚子。

  “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后来,当我读到了白居易先生的《问刘十九》,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小时候那些穷冷穷冷的快乐。

  望着窗外的天,似乎也在酝酿着一场下雪的情绪。

  我的朋友,晚来天欲雪,共饮一杯无?

  (慕明媛,吴堡县人,擅长于诗歌和散文写作,现供职于榆林市电化教育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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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王金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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