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仵村是个同宗村，大多姓申。老王独门独户，在学堂里教书，是本文故事主人公申南强的干爷。申家的男人大多外表憨厚，内里暴躁，说话呛人，老王耳濡目染，也变得一点就着。倘若不是这个因素，也就没有今天这则故事。
申南强十二岁，每天上学放学不情不愿。这孩子有个三姐，和他在同一班读书。先生提了问题，云，谁不举手就挨教鞭!申南强傻了吧唧举手，先生举起教鞭就打：“你姐都没举手，你就敢举。”申南强瞪着蛤蟆眼，摇头晃脑：“不对!，你说谁不举手就挨教鞭。怎么，我举手你还打我?”先生差点气破心肝肺，咬碎口中牙。狠狠道：“榆木脑袋也”。
是日，天降祥瑞，关中平原银装素裹，上下天光，一雪万顷。一眼望去原野晶莹剔透，恍若童话世界。申南强想着堆雪人、逮麻雀的好日子却偏偏被按在学堂读书，七个不平八个不忿的。老王年岁已高，胳膊腿都僵硬，逢冬天老胃病还犯了。身体不舒服，心情就抑郁，看谁都不对眼，下面的一群半大孩子让他心烦。王家迁至雒仵已经多年，三个儿子均已娶妻生子。老两口跟二儿子过，二媳妇在家种地，二儿子在城里给人家赶马车。前不久，二儿子出了一场车祸正在医治。老王最喜欢的儿子，现在能否重新站起来尚且不知，能不痛苦生气吗?
祖孙俩各有心事，就有点不对付的意味。老王这些日子一直教徒弟们读《学而第一》。他拿着黑黝黝的教鞭在学堂里逡巡，学生们正在默写。他转到申南强背后，这小子摊开手掌，袖筒里拽出一纸条上书“君子食无求饱，居无求安，敏于事而慎于言，就有道而正焉，可谓好学也已”。老王爷爷也是眼疾手快，抽出纸条，抬手给了申南强一巴掌。
申南强腾地就站起来，反驳：“我不会。”老王爷爷立马呵斥，云：“不会，就可以抄嘛?混账东西。”
学堂里立刻炸了窝，申南强跳出老高，鼻子对着老王的鼻子尖：“我爷爷举荐，你才当的教书先生。你不知恩图报，反而责难于我，这书我不念了!”他横眉立目背着书包冒着大雪回家去了。
至此，申南强怨天寒不去学堂了，从此不看老王那木瓜脸了。他哭得气壮山河，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忘恩负义之徒不配当我先生。”
申南强的奶奶也是大户人家出身，在家说话掷地有声。平日里大事小情，都由她说了算，家法甚严。无奈，孙女七八个，就申南强一个孙男，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了，隔辈亲令奶奶失去了主心骨。加之这申南强生得虎头虎脸，有当年乃爷爷之遗风。一不做二不休，就准许他不念书。
奶奶云：“你这么小，能干甚?在家里吃白饭，时间久了也无趣啊!”
申南强回：“有趣的事多了!给俺爹搭下手。”申南强的爹开了家豆腐店。几年过去，雒仵人人都晓得卖豆腐的申南强，那一筐筐豆腐，白净鲜嫩。人人听到他的吆喝声，就出来买豆腐。大家都喜欢“申记豆腐”，吃他的豆腐放心。
申南强后来成家立业，一连生了五个“光葫芦”，一个比一个倔强，到了学堂就惹是生非，及至大雪时节就以辍学为己任。申南强就挑着担子，像挑豆腐那样把他们挑到学堂，弄得小街上鬼哭狼嚎。申南强的母亲心疼孙子，踩出一串串雪白的脚印追着骂：“申南强，你撞到南墙也不回。小时候你不念书，谁逼你了?”
申南强立在漫天大雪里，大义凛然：“当年要是有人逼我，我能撞到南墙吗?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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