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每逢四时八节,有许多老树会受到格外高的礼遇,比如一株老槐树,一株老枣树。老舍古镇王宿里村有一个老枣园,其中一棵老枣树,距今大约有一千六百多年了,周围十里八乡的群众常常会自发地给这些老树披红挂花。老枣树一年四季身上飘扬着红绸布,像一株开不败的火炬树,艳丽多姿。在我的记忆中,和古树受到同样待遇的还有院子里的一盘石磨,一个石碾子。
过年时,贴完鲜红的对联和喜庆的窗花之后,母亲还要郑重地给院子里的一盘石磨和一个硕大的石碾子,分别贴上写有“白虎大吉”、“青龙大吉”的对联。炸了油糕,母亲一般也要拦着馋嘴的孩子们,先把炸出来的两片油糕分别盛放到碟子里,然后恭恭敬敬地端着敬献到石磨和碾子上。
做这些事情之前,母亲总是先要把衣衫上的灰尘掸一掸,将凌乱的头发拢一拢,神情十分庄重且虔诚。
每次磨完粮食后,我发现奶奶总要给磨眼里留些麸皮剩面,不打扫干净。观察左邻右舍,他们也和母亲与奶奶一样,虔诚地用剩余的粮食,用一两片炸油糕,几个黄米馍,去犒劳一盘石磨,一株古树,敬畏一切万物生灵。那时年幼,对于这样奇奇怪怪的举动充满了好奇,问奶奶和母亲,皆含笑不语。
后来,渐渐开悟,想必是因为这些物事平日为自家生计付出了太多,奶奶、母亲以及乡亲们觉得非犒劳不成敬意。对于生活的依靠,利用之余,勿忘敬意,这是母亲和乡亲们最早教给我的朴素的感恩之心。这样朴素的感恩之心,经由象征性的仪式传达出来,温情美好,弥足珍贵。
在我们的生活中,有些人习惯于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对于索取和得到先是满足,继而习以为常;有些人一旦得到了梦寐以求的职位和权力后,便开始巧立名目、中饱私囊,甚至强取豪夺、雁过拔毛。不思靠山敬山,靠水敬水,反而以敲骨吸髓的姿态站在了祖辈身家性命赖以生存的山水的对立面,渐渐迷失了本心善念,感恩意识随之淡化,直至泯灭。
乡亲们对于某些走出家乡又做了大官的人,最高的评价就是——不忘本。山水父母是驮着我们出人头地的脊梁和依托,是我们壮大自我的强大外援,是我们赖以滋养的清泉源头,若一旦成功,不忘本,不飘飘然醉乎云端,恐怕就是山水父母对我们的训诫和厚望了。事实上,山水父母不言不语,他们只是卑微虔诚地向一盘石磨表达敬意,向一切有恩于自己的人心怀感恩。
丢了向一盘石磨表达敬意的感恩之心,就容易摔跟头,一旦摔下来,便如寓言故事里讲的那只青蛙,忘记了自己是被天鹅带上天的事实,而大吹大擂的结果是摔成了肉泥。这些像寓言故事中青蛙的人,违背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人生哲理,切断了源头上富含营养的滋养,丧失了为官做人的根基,最终只能落得摔跟头的下场。纵观现实生活,我们周围这样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只有认清自我,虚心内省,才能生出感恩之心。像我的老乡们懂得感恩生活的馈赠,有向一盘石磨表达敬意的虔诚。他们虽然生命卑微,并不富有,却生活得安稳笃定,从不心生恐慌,患得患失。
(作者简介:任静,祖籍清涧,现居古城西安。陕西省作协会员、陕西省青年文学协会会员,公开发表散文、短篇小说、诗歌等共计二百余万字。作品散见于《文艺报》、《延河》、《长春》、《延安文学》等刊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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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主持人:贺静静
编辑:王金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