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11日，成都宏济巷的一家美容院，一位市民在张望活性酶净化治疗广告。本报记者杨树摄
本报记者 唐子晴 石小宏
近日，省卫生健康委向社会公布了四川省2018年医疗和公共卫生典型案例，其中多个案例涉及“非法行医”。伴随着服务业的发展、科技的进步、互联网的普及等，非法行医行为又有了一些新伪装，甚至出现了一些消费者难以辨认的隐匿地带。即日起，本报推出《警惕！非法行医的隐匿地带》系列报道，为读者揭开生活中“非法行医”的“新伪装”，谋求治理非法行医隐匿地带的新举措。
“前几天，常去的那家美容院极力给我推荐新项目，又是‘血液净化’，又是‘活氧换血’，在他们的各种游说下，我刷了3万的预付款。”近日，市民乔女士向成都市消费者协会投诉，因为身体长了肌瘤，不能再进行相关项目，想退款却遭到拒绝。这时，乔女士和家人越想越不对劲，“美容院怎么开始做医院的‘生意’了？”
乔女士反映的这种现象普遍吗？生活美容院是否有资格开展医学美容，能否宣传中医方法呢？记者走访成都多家美容院，进行调查。
越界的美容
记者走访的美容院大多开展“微整形”项目，中医理疗成“新宠”
在成都市金牛区平福路一间不足十平方米的美甲店内，一名店员正在给顾客做美甲。记者进店询问能不能做美容，店老板推荐起割双眼皮、隆鼻、文眉等服务。据介绍，店内还有瘦脸针。“有1200元、2000元两种，半年打一次，打完三次就完全能把脸瘦下来。”店老板告诉记者，“不仅做出来效果好，价格比起正规医院也要便宜很多。”
除了常见的瘦脸针、割双眼皮等，记者发现，有的美容院还在不断“升级服务”，新开设“干细胞疗法”“活氧换血”等听起来唬人的项目，声称“是现代生物科技，对皮肤有好处”。
开展医疗美容，按规定，必须要按医疗机构审批程序办理《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并取得相应诊疗科目核定后，才可开展执业活动。但记者看到，走访的几家美容院墙上悬挂的工商营业执照上，营业范围注明为美发、美容，均不含医疗美容，店内也没有看到《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没有医疗资质的美容院私下从事‘微整形’，这已经成为行业内公开的‘秘密’。”业内人士黄女士告诉记者，在成都，不少美容院仍在悄悄从事医疗美容。记者以想瘦脸、隆鼻为由，走访了10家生活美容院，其中7家工作人员表示，可以帮记者做“微整形”或推荐医疗整形医院的医生。
记者暗访还发现，多家生活美容院不满足于“微整形”，还把业务拓展到了“中医理疗”领域。在一家叫“克 娜”的生活美容院，当记者咨询皮肤问题时，店员搬出中医理论，声称通过“针刺放血”“发泡灸”等手段，能够达到“祛湿抗疲劳”的效果。“针灸还可以减肥，30天减10斤，无效退款。”见记者没有拒绝，店员继续推销。
速成的培训
9800元学多项技术，7天时间速成“微整形专业人士”
“毕竟是往脸上打针，做‘微整形’的工作人员有没有专业资质或医师证之类的？”面对记者的询问，这些美容院的店员大多很有自信，“我们都是经过专业学校培训的，上过专业的课程，技术很过关，经手的客人都给了好评。”
他们口中的专业培训又是怎样的呢？记者进一步调查。
记者以报名学习为由联系上一家开在成都市洪山路的美容培训机构。
当日，接待记者的是客服邓女士。她告诉记者，学校“微整形”课程分为注射班和全科班，分别缴纳学费4900元、9800元，就能在7天内学到多项“微整形”技术，其中包含注射、线雕、双眼皮等项目。此外，还开设有“6D美牙培训炫齿培训班”“高科美容皮肤管理班”等。对于记者再三提出的“所教课程是否属于‘医学美容’”，邓女士表示肯定。
据邓女士介绍，课程包括理论课和实操课，“学员之间相互练习，没有任何危险。”学完课程后，学员不需进行考核，就可以拿到学校的毕业证书。
邓女士告诉记者，对于“微整形”行业而言，技术和包装比资格证书更“有用”。“塑造自己的形象很重要，比如可以说是从韩国进修回来的，也可以买一些证书。”
见记者仍有犹豫，邓女士称“微整形”不会有什么风险，“不开刀，不见血，只要用合格的材料就行”。但其实就线雕项目而言，需要使用套管针将带有倒刺的线埋入真皮层深处，再将针取出，通过拉线绷住下垂组织，来达到面部提升的效果。“涉及在皮下埋入异物，对皮肤组织会产生一定的刺激，应当谨慎。”中国医学科学院整形外科医院副主任医师黄绿萍说。而在四川消费网，也有不少消费者投诉其因“微整形”引发鼻子红肿溃烂、干眼症、眼角膜受损甚至失明等严重后果。但在邓女士口中，就算“微整形”失败了也有很多补救措施，“万一打坏了也没事，老师会教修复术。”
“我们为没有进货渠道的学员提供货源，价格、品牌可以谈，有正品也有仿品，其实都安全，只不过进货渠道有区别而已。”邓女士表示，由于参与培训的学员几乎都没有整形材料渠道，培训机构不仅担任着学校的角色，还是学员的“材料供货商”。
记者此后多处暗访发现，此类“微整形”培训机构的市场门槛极低。打开多家培训学校的网站，各种说法让人咋舌，“5到7天学会核心技术”“零基础学习开店”“既能操作‘从头到脚’几十种高科仪器、配合尖端生物产品的实操技术，还懂背后的专业知识”……学费从5000元至上万元不等，课程周期普遍不超过7天时间。
“很多声称经验丰富的‘微整形’医生，都是在这种美容培训学校毕业后就上岗了。有的经过学校推荐和美容院合作，有的自己开工作室。”黄女士告诉记者，从事“微整形”的人就业不成问题，“只要懂包装、会经营”。
明确的红线
“微整形”医生须有从业资格，生活美容不能宣传中医方法
美容化妆职业技能培训学校7天培养出一个能够从事“微整形”的专业人员，到底靠不靠谱？
“这是不可能的。”四川省卫生和计划生育监督执法总队医疗卫生执法支队支队长周琴告诉记者，打瘦脸针、割双眼皮、线雕等微创整形属于侵入型医疗操作手段，从事医疗美容服务的人员，首先必须同时具备《医师资格证》和《医师执业证书》，并且应具有6年以上从事美容外科等相关专业临床工作经历，才可独立开展相关服务，而医疗美容经营则需取得《医疗机构执业许可证》。
对于其他美容项目的从业人员，也有严格的要求。周琴举例说，负责实施美容牙科项目的医师应具有5年以上从事美容牙科或口腔科专业临床工作经历，负责实施美容中医科和美容皮肤科项目的医师应分别具有3年以上从事中医专业和皮肤专业临床工作经历。“总之，从事生活美容的美容师、化妆师等，没有资格进行医疗美容。”周琴说。
关于中医理疗方面，“生活美容院不以疾病诊疗为目的，非侵入性的保健活动是可以的，但不能宣传中医方法。”周琴说。成都市第一人民医院中医美容主诊医师郜婕告诉记者，中医确实可以通过食疗、推拿、针灸等方式达到美容的功效，但医生必须掌握系统的全科中医理论，不仅如此，中医美容对相关器具的无菌消毒也有较高要求。“如果未经专业学习和培训，盲目进行所谓理疗，不仅不能美容，还可能造成留疤皮损、局部溃烂甚至引发体虚等新问题。”
这些美容院里的非法医疗美容行为，为什么相关部门没能及时查处呢？周琴告诉记者，对生活美容院进行非法医疗美容的监管涉及多个部门，而且当前非法医疗美容已经不再局限在美容院，很多非法医疗美容甚至通过微信、贴吧等途径进行宣传，“不仅取证难，而且现在很多非法医疗美容在居民区进行，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上门查处，执法受阻”。周琴认为，除了相关部门加强监管、从业人员自律外，老百姓提高自我保护意识也是解决这一问题的重要环节。
这些项目生活美容院不能做
●割双眼皮、去除眼袋、隆鼻、穿耳洞、注射玻尿酸、线雕、干细胞美容技术抗衰等医疗美容项目
●可以开展不以疾病诊疗为目的，非侵入性的保健活动，但不能宣传中医方法
具备这些资格者才能独立开展医疗美容
●必须同时具备《医师资格证》和《医师执业证书》
●具有6年以上从事美容外科等相关专业临床工作经历
●负责实施美容中医科和美容皮肤科项目的医师，应分别具有3年以上从事中医专业和皮肤专业临床工作经历
对交叉领域更要加强常态化监管
欢歌
生活美容院开展医疗美容、中医理疗服务的现象之所以始终存在，一方面，固然因为这些美容院的非法行医行为越来越隐蔽，导致相关部门取证难；另一方面，笔者以为，这些美容院处于监管的交叉领域，因此给了他们违规业务以生存空间。
按照我国《美容美发业管理暂行办法》，商务部门是美容院的主管部门，卫生行政机关也对美容院负有卫生监管职责，而根据成都市新出台的《进一步加强成都医疗美容行业监管服务工作的意见(试行)》，对医疗美容行业负有监管职责的责任单位更是有市场监管局、市卫健委、市人社局、市公安局、市医美产业协会等七八个。如此尽管有利于推进跨部门综合执法、联合监管，减少多头多层重复执法。但是在部门协作中也难免存在衔接的缝隙，容易让非法行医的美容院有了更多生存机会。
因此，笔者以为，在增强监管力量的同时，也有必要对这种交叉领域进一步建立健全常态化监管机制，比如畅通投诉举报渠道，既让消费者遭遇问题时，能明确向哪里投诉，也让监管者的“眼睛”看得更深；又如建立多部门定期、联合随机抽查机制，重大案件会商制度等，加强对非法行医案件的线索收集、现场取证、严厉打击力度等，通过强化日常监管，让美容市场可以更加规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