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账的习惯,68岁的陈炯章坚持40多年了。账本里,有每个月的工资收入,有每一笔家庭的开销,从精打细算,到逐渐富足,时间的长轴里,账本已是一部生活的史书。
■陈炯章出生在四川省古蔺县皇华镇的偏远山区,1976年开始在老家乡村小学任教,2011年退休,他的工资从最初的一个月31元,到2018年底领到退休工资5784元。
■艰难时期,他不得不把每一分钱都精打细算,直到孩子大学毕业。陈炯章感慨,过去40年,有太多的家庭,走过相同的经历,这是一个时代的命运。
收入之变
从捉襟见肘到“财务自由”
账本晒出来,陈炯章就在当地走红了。这一摞摞发黄的纸页被泸州本地的自媒体乃至四川日报等多家媒体转发。很多网友表示,这个账本既是一部个人的生活史,也反映了40年经济社会的变迁。
他在自己的文章里,把自己的收入与改革开放的进程结合起来,反映出个体收入与社会发展的紧密关系。作为家中长子,陈炯章必须要承担起一个家庭的重担。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干不了什么农活。他拿到第一份工资,首先是交给家里购买吃的,另外还要帮助三个兄弟读书。
那时候工资不高,他一个月只能拿到31元,但对于偏远山区的绝大多数村民来说,这已经是一份让人羡慕的收入。在1978年到1988年的第一个十年里,他的工资涨了3.35倍,从31元增长到104元。这一时期,陈炯章常常入不敷出,账本上记录得格外详细,他需要把日子精打细算地过。陈炯章的女儿陈帆在成都温江一所中学教书,她告诉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自己小时候就知道父亲习惯记账,但不知道记得有那么详细。在账本里,她看到自己的接生费是1.8元,哥哥小时候体弱多病,看到账本上经常有给哥哥买药的开销。
一直到1998年,陈炯章的工资涨到了770元,但生活依然没有改变窘迫的局面,送完三个兄弟读书,两个孩子又先后考上大学。这一时期,他也从老家皇华镇的小学,调到了县城一所小学担任领导职务,但到了县城,他还需要租房居住,加上爱人没有工作,所以经济压力并没有减轻。
直到2000年,两个孩子分别大学毕业,并在成都参加工作,陈炯章的工资也进一步上涨,生活也随之变得轻松了。这期间,他也通过学校集资建房,拥有了一套150平方米的住房。陈炯章2011年退休,生活变得比较宽裕,油盐酱醋这些开销他已经不再记到账本上了。2018年底,他的退休工资能够拿到5784元。
退休后,陈炯章日子清闲,散步、看书、练字、打牌等,也去各地旅游。或者跟随子女在泸州住一段,成都住一段,冬天去北海御寒,夏天去昆明避暑,他说这样的生活40年前想象不到。两个孩子事业有成,更令他觉得幸福满足。
物价之变
从温饱难题到生活享受
陈炯章专门做了一个物价对比,他在1978年的家庭收支流水账里,明确记下了当时的物价水平,大米市场价0.6元1斤,但那时候一个月工资才31元,只够买50多斤大米,可想温饱问题确实很严峻。陈炯章说,现在大米平均每斤3元左右,是40年前的5倍,但工资是40年前的186.58倍。
“那时的猪肉市场价2元左右1斤,现在平均每斤14元左右,是40年前的7倍;那时的食盐0.17元1斤,现在是1元1斤,约是40年前的6倍;那时的白糖0.8元1斤,现在每斤5元,是40年前6.25倍;那时的鸡蛋7分钱1个,现在1元左右1个,现在约是40年前的14倍……”陈炯章介绍,从那时候的物价水平可见,因为物质短缺,“吃的方面”压力很大。
但那时候旅游景区的门票很便宜,陈炯章在文章里介绍,他于1982年曾到成都、峨眉、乐山一游,那时的都江堰离堆公园和乐山大佛的门票都只要5分钱,峨眉山还未开展旅游,管理处只收了1人1角钱的行李存放费。2015年他再游乐山大佛时,发现门票价格比30多年前增长了上千倍。
陈炯章分析到,1980年代,人们都在为温饱问题奔波,根本没有时间去旅游,也没有经济能力外出,所以很多景区尚未开发,并且价格便宜。但现在,人们收入增加了,时间自由了,旅游成为各地重要的第三产业,所以价格上涨得快“也有道理”。
命运之变
从偏远农村到繁华都市
陈炯章无疑是幸运的,他说考上师范校成为了自己命运的转折点。祖辈都是务农,在离县城六七十公里的偏远山区里,大部分村民并没有这样的机会。他说那个年代,考上师范校就意味拿到了“铁饭碗”,“那一年,全公社就考上3个人。”
他读了几年小学,并没有读中学,但考试内容比较简单,最终考上了当时的叙永师范校。而他小学毕业的时候,才13岁,然后回乡当农民,并做了两年生产队会计。直到10年后的1974年,他才再次考上师范校。
“家里热闹了一晚上,然后第二天一早就赶去学校。”陈炯章告诉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得知自己考上师范校后,村里很多人前来道贺,家里穷,但还是买了瓜子花生招待大家。记账是从当会计时养成的习惯,读了两年中师后,陈炯章1976年正式回乡当上小学教师,紧接着结婚,妻子徐安芬没有工作,既要干农活,又要照顾家庭,他说这叫“半边农家庭”。
64岁的徐安芬告诉记者,那时候要种两亩多的水田,还有几亩旱地。父母当时年事已高,地里基本上靠她一个人干,周末放假,陈炯章会回来帮着自己干。
徐安芬说,陈炯章的工资成为这个家庭的经济支柱,每个月31元,得小心翼翼地花。一家人吃饱穿暖,三个兄弟上学,以及抚养两个孩子,都得靠这笔钱。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陈炯章在自己的记账本上,清晰地写下每一笔开销。
陈炯章在皇华镇老家教了18年书,又调到县城工作18年,先后担任教导主任、校长26年。2001年,陈炯章参加了古蔺三小集资建房,并于2002年底搬进了新房,陈炯章说,相当于自己已经年过50,才真正在县城扎下根来。他的两个孩子均在2000年大学毕业,并在成都有了稳定的工作,组建家庭,购房置业。
交通之变,办事之变,住房之变……每一次改变,都是生活不断改进的“阶梯”
时代之变
何止一个账本
陈炯章爱好写作,写诗,也写散文。除了自己的工资表,他还专门撰文,写了自己几次搬家的住房之变,以及自己出行的交通之变。从老家皇华镇到古蔺县城,有六七十公里的路程。陈炯章记得,自己考上师范校后,去叙永县读书,花了两天时间,那时候没有班车,从古蔺县城到叙永,托亲戚才找到一辆货车才到学校。
读完一学期后,几个古蔺的同学因为赶不到车,决定走路回家,他们没有表,半夜的时候有人提议,说“差不多了”,大家便一起出发,一直走了20多公里天才亮,而他们离古蔺县城,还有20多公里。这样的交通状况,直到10多年后的1987年还没有明显改观,陈炯章记得,自己那一年到成都出席第一届教育工会代表大会,从老家皇华镇石鹅村出发,整整坐了三天车,而且三天几乎都是两头黑。
陈炯章说,“早些年外出手续繁多,工作人员出差要在单位开介绍信,农民居民外出要到当地政府出证明。所以那时全国各地的车站、码头、机场都是冷冷清清的。哪像现在这样,全国各地的汽车站、火车站、动车站、地铁站、机场、码头,天天都是人山人海……”他说那时候从古蔺出发,去哪儿都觉得远。
直到退休以后,他去很多地方旅游,包括有一次去拉萨,返回是从拉萨坐飞机到宜宾,再坐汽车到古蔺,也只花了半天时间。他才意识到,几十年来,这改变可谓天差地别。他说自己的住房,从村上,到镇上,再到县城,每一个阶段,都是生活不断改进的“阶梯”。如今,自己的退休金,加上老伴的养老金,以及孩子们都有不错的工作,让他实现了“财务自由”,这账记得,也越来越轻松。
成都商报-红星新闻记者 杨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