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在两节欢声笑语中的我,被一条手机短信惊愕了:西藏自治区文化厅原副厅长、自治区文物局局长甲央同志不幸于昨天9点12分过世!
全家的气氛顿时凝固了。短时的震惊过后,我开始将这一噩耗转告给我所熟知的所有与他情同手足的朋友,然后才电话向在拉萨的相关领导询问详情,向其亲属送去慰问。
我和甲央同志虽然同属文化部门,但直接与其共事,则从1989年布达拉宫维修工程开始到自治区文物局初创阶段的几年里。他是我的领导,又是同事。我们同舟共济,度过了12个不平凡的年头。2000年以后,虽然不直接在他的领导下工作,但我们相处的点点滴滴以及他那魁梧的体格、爽朗的笑声、憨厚的表情、质朴的品格、率真的性情都使我久久难忘。今天,待我坐定,他的面容又在我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使我终日难以平静……
忘不了,1980年,已是当时自治区文管会部门负责人的他,虚心听我——一个借调到文化厅机关的普通干事的理论辅导讲座,并在以后的数年中谦虚地叫我“老师”。
忘不了,他组织协调多省文物工作者、爬冰卧雪、跋山涉水开展全区文物普查,盘点西藏文物家底。
忘不了,他为布达拉宫的维修立项、奔赴呼号,历尽坎坷,终于在国家文物局有关领导的关心支持下,促成了建国后第一个古建筑维修的重大文物保护工程。
忘不了,他爬木梯、下地垄、满身灰、一脸汗、头戴安全帽、寻查在每个施工点的样子。
忘不了,他深夜召集我们开会研究各种问题时的忧愁与喜悦。
忘不了,为维修工程顺利进行,七尺男儿的三次哭泣。
忘不了,他在国务院会议室、怀仁堂和布达拉宫上向中央领导和国务院布达拉宫维修工程领导小组的汇报。当中央有关领导中途站起插话:“甲央同志的汇报,非常全面、非常精彩,建议《西藏日报》全文见报”时,他激动的脸涨红至脖根。
忘不了,他陪同专家组一次次检查验收和总结评价的情景。
忘不了,1994年工程竣工时他在德央厦广场上的总结报告以及载歌载舞的欢庆场面。
忘不了,中央有关领导请宴工程有功人员时,他搓着手,谦虚地说他只做了一点点事,功劳是大家的,是中央对西藏人民关怀的结果。
忘不了,布达拉宫成功申遗,在北京人民大会堂授牌后,他与国家文物局有关领导长时间热烈拥抱、热泪长流。
忘不了,他带领我们到国家文物局请示汇报工作时,那沉重坚毅的步履踩得木板地咚咚作响,他举起那只大手肆无忌惮地敲响无论局长、处长的任何一个门。
忘不了,为了布达拉宫维修工程的永志纪念,从纪念碑碑文起草、审定、选址到档案资料的永世保存,他反复斟酌,多次主持研究,再三强调要对国家、民族,对人民负责。
更忘不了,那年,他见到从北京来的一位部队老领导时,冲上去一拥而抱,长时间泪如泉涌、语不成声的感人场面。之后,当我问他何以如此激动时,他告诉我,老领导平叛时在他的家乡工作,帮他说服了对内地完全不了解、不放心的家人,他才能到内地学习,从此走上革命道路,之后,又给他许多关心帮助。他无比感慨:“他是我的领路人,是我的大恩人啊!没有他哪有我的今天,没有共产党哪有我甲央的今天啊!我一辈子都忘不了他的恩情,报不完共产党的恩情啊!”
还忘不了,他在赶往白居寺途中发生车祸,差点连人带车掉进雅鲁藏布江,伤痛未愈便投入工作的刻苦精神。
也忘不了,在那曲干燥的寒冬季节,他让人带给我的香蕉和苹果,以及相处中他给予我的信任、关心和支持。
分手后,虽工作在不同岗位,但我们互相惦念,常有问候,时有会晤。我退休返回内地家乡5年多来,也常有电话往来,嘘寒问暖、节日致贺、互祝健康,如在一处。2014年8月,我眷恋西藏,因私重回拉萨,他执意要请我吃饭,阿佳赤列啦也一同出席,他再三嘱我,有事一定告诉他。我们约好,我几年后再去拉萨会面。那时他还每日骑自行车锻炼,没想到这么快就走了!
他走的太不是时候!
中秋,中华民族千百年来大团圆的时候,他却走了。走得那么急,留给我们太多的遗憾,太多的回忆,太多的思念!
他的儿子说,他走的很安详,没有痛苦,没有遗憾!想想也是,他有何遗憾呢:他倾情一生的文物事业,今天已今非昔比,走上了一个新的阶段,当年着眼未来培养的一批学生,现在已成各文物单位的栋梁。甲央——这个本来极普通的藏族人名,已深深地镌刻在了西藏文物事业发展的重要里程碑上,与西藏文物事业同在,与布达拉宫同在。
放心地走吧,甲央啦!每当中秋风清月朗时,我们都会看到您!
王明星
于2017年10月5日夜
(本文作者为原西藏自治区文化厅党组副书记,文物局党组副书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