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哈尔滨市南岗区的一个大院里，30名年龄各异的电报员对自己这个岗位有着复杂的情感
不会消逝的电波
电报所里，“哒哒哒哒”敲打键盘声与“吱吱吱吱”打印机出纸声此起彼伏。
“只要涉及保密的电文就必须通过电报专网收发。”2018年12月10日，在新招电报员转正会上，中国铁路哈尔滨局集团公司哈尔滨通信段电报所工长翟雪向3名新电报员强调这份工作的重要性。
随着时代不断发展，很多人认为电报将被以互联网为代表的通信技术所取代，退出历史舞台。也有人认为，电报因其具有极高的保密性，至少在目前是无法取代的。而在位于哈尔滨市南岗区的这个大院里，30名年龄各异的电报员对自己这个岗位有着复杂的情感。
曾经梦寐以求
25年前，翟雪刚刚来到电报所时，心里有些许遗憾，因为她没有用上电影《永不消逝的电波》中的“滴滴答”电钮式发报机。
早在1982年，电报所就开始使用与电脑键盘相仿的“55型”电报机和中文译码机。虽然这两种机器同样是在纸条上打出长短不一的小孔表示数字，4个数字代表1个汉字，但是发报效率成倍提高。从此，2000组常用四码字符通过电报员操控数字键盘，将电波传递到远方。
进入上个世纪90年代，“386型”电脑终端淘汰了“55型”电报机，逐渐成为工作的好帮手：电脑输入四码字符，发报可随时修改。同时，电报开设了专用线路，传输方式从无线变成有线。
也是从那时起，电报员成为许多人梦寐以求的职业，而“衣着得体、举止优雅”甚至一度被纳入招聘条件。
但如今，很少有年轻人愿意到这里工作。横在年轻职工面前的，是3年没有进行过职业技能鉴定考试这一现状，这意味着他们很难有发展空间。
横在电报员们面前的，还有“多劳多得、少劳少得、不劳不得”和“向苦脏累险岗位倾斜”的薪资分配制度带来的低起点和低增长收入。这里宽敞明亮的办公环境与其它铁路一线岗位有着巨大的差别，也正因此，电报员岗位工资在整个铁路行业中列倒数第二。
只能死记硬背
翟雪刚走上电报员岗位的时候，电报四码是每名电报员必须熟练掌握的技能之一。例如，“一”的四码是“0001”，“二”是“0059”。
没有规律就意味着，要想熟练应用2000组电报四码只能靠死记硬背。“所有文字在我们大脑里就是一组又一组四码。”翟雪说。
工龄24年的齐丰智是这个大院用电报四码打字速度最快的人，曾创下5分钟零差错打出600个非词组汉字的纪录。当初，为了背熟电报四码，她在饭桌上画上键位，反复敲击练习，就连梦里都是那一串串数字。
如今的电报所里，电脑右下角输入法选项中，电报四码输入法与智能拼音输入法并存。
近年来，各种电报四码技术竞赛因为电报所的整合、电报员的减少而逐渐取消。缺乏激励机制，令年轻人对电报四码望而却步。
工作刚满3年的宫宇婷是电报所中仅有的4名年轻人之一。用智能拼音输入法的她在拼写速度上与使用电报四码的前辈们不相上下，而她用电报四码却连自己的名字都打不出来。
“等我们这批人退休了，电报四码可能就真的成了铁路电报员的历史。”翟雪说。
与宫宇婷一同参加工作的沙雨微对这个大院的工作效率感触颇深。与大多数年轻人一样，她也曾患有“拖延症”。3年来，流水线式的工作方式将她塑造成了一名雷厉风行的电报员，因为“加急电报不能有丝毫延误”。
“较真”留下烙印
对于一名电报员来说，没有错别字是入门的基础。
文字校对是电报员工作中最重要的环节，无论多少字的电报，都需要逐字校对，逐句理顺。“咱们标错一个小数点，就会酿成无法挽回的损失。”翟雪严肃地对新来的电报员说。
翟雪早已记不清楚，放大镜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自己办公桌上的。
常年校对绿豆大小的字给眼睛带来巨大的负担。随着年龄的增长，现在不借助放大镜，有时她连“5”“6”“8”都很难分清。作为这个大院里30个人的“头”，即使稿件有总检、互检、自检三个环节保证无误，翟雪还是每天坚持将电报收发稿再核对一遍。
翟雪明白电报员绝不能出现“揣摩”心态，哪怕这个字是众所周知的，也必须与发报人确定后再发送。
袁文清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因为反复与发报人确定某个字的正确写法而被嫌烦挂断电话。
臧晓春已经记不清自己翻烂了几本新华字典。
常年与文字较真的工作习惯，给老电报员们留下了深刻的烙印。
潘丽艳休假时辅导孩子写作业，看见错别字就“浑身难受”。
周艳红在退休后外出打工，她看不惯同事们对待工作的态度。换了几份工作后，仍然很难融入另一个集体。“怕是再也找不到这么较真的一群人了。”她感慨。
2018年新入职的3名电报员都是从铁路高职院校毕业，石金雷是其中的一个。她曾经以为电报员不用在铁路一线摸爬滚打，是份“美差”，但3个月的实习，让她深切体会到这份工作有着另一种艰苦。
石金雷最难忘的是2018年10月17日早上，刚到办公室，就看到备忘录上工长翟雪 她留下的提示：昨天四码练习中她将0068写成0086，电报译文则从“亚”变成了“人”。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石金雷领悟到“认真”二字对电报员这个岗位到底意味着什么。
刘翰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