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晓吾
朋友，你还记得42年前的今天吗?也许那些年轻人不知道，作为河南驻马店人，凡是七O年前出生的人，多少也有点记忆。那时，我才十几岁，正在上高二。虽说42年过去了，至今回想起来，“75.8”特大洪水灾害历历在目，记忆犹新，仍感到心有余悸、不寒而栗。 时过境迁，虽说42年过去了。值主汛期之际，让我们再回顾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日子，让我们再回头凝望那已湮灭的滔滔洪水…… 那是一个黑色的八月，又是一个冰冷的夏末。 1975年的8月5日至7日，地处豫南的驻马店地区发生了一场千年不遇、骇人听闻、震惊中外的特大洪水，整个天中大地，连续三天，乌云密布，昼如黑夜，电闪雷鸣，暴雨如注，睁眼看不见人，脸盆伸出去，眨眼就是一盆水。全区平均降雨量800毫米，最高降雨量达到1000多毫米。据水文气象记录，这三天的降水量相当于其他年份全年的总降水量。在特大暴雨的袭击下，包括板桥水库、石漫滩水库在内的两座大型水库、两座中型水库、数十座小型水库和两个滞洪区在短短数小时内相继垮坝溃决，加之板桥水库溃坝最大流量达到7.82万立方米/秒。滔滔洪水如同脱缰的野马，咆哮着奔腾而下，汹涌而来，使驻马店地区瞬间沟壑横溢、一片汪洋，顿成泽国。洪水好似张开血盆大口的猛兽无情地吞噬着人民的生命财产，洪水过后，房倒屋塌，一片废墟，人畜伤亡惨重，秋作物全部被吞没，全区人民的生命财产损失惨重，惨象目不忍睹。作为驻马店人，这是我们永久的记忆，又是我们永远的伤痛。 我的家乡处于宿鸭湖水库下游，属于驻马店重灾区，仅次于特重灾区的遂平县。我所在的村庄虽不是洪水偷袭，早有所闻，上级党和政府也及早通知防大汛，也做了必要的准备，当时生产队发动男女壮劳力，在我家门口用土建一个二三十米高的防水台，像一座小土山。 当8月5日暴雨如注昼夜不息时，公社、大队、生产队干部们也及时通知社员们要做好防大汛思想准备，要尽量多备干粮、多摽木筏，多准备救生逃生工具等，有人相信了就准备充分些，有人存有侥幸心理不相信会发大水，就临时抱佛脚，乱作一团。 我家当时4口人，父亲、母亲、姐姐和我。为了做好应对洪水到来的准备，在洪水到来之前，家家户户都把粮食全部装进袋子里，能转移到高处的全部转移，大人小孩能上树的上树，能上房顶的上房顶。母亲把原来所有的面粉都做成烙饼、油馍、炒面等食物，口粮上做好充分的准备。但是，突如其来的特大洪水超出了人们的预料，更超出了人们抗洪能力的数百倍。 8月8日傍晚，当洪水来临的时候，村庄内那惨烈的救命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洪水的浪涛声、房倒屋塌声、畜禽动物的乱叫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灾区的上空，一阵阵震颤着人们的心。那时，我很清醒地记得，洪水是从西北方向而来，像猛兽似的昻起头、吼叫着，肆无忌惮地窜进村子，窜进各家各户的院落里、房屋内，一尺、二尺、三尺，而且越窜越高，逼着大人小孩惊慌失措地奔向屋外高处，奔向事先在院外房前屋后大树上搭起的架子上、木筏上，或是生产队新建的防水台上躲洪水。本想躲两天就过去了，听老年人讲以前发大水时就这样，时间不会太长。可是，这次不一样，洪水涨过一米后还在涨，门前东西路上的水就有2米多深。 暴雨在倾盆，洪水在猛涨。经过洪水一夜的冲击和浸泡，到次日凌晨就开始陆陆续续房倒屋塌，像放鞭炮似的，只听见“砰……啪……”全生产队几十户人家的房屋待洪水退去时，仅留下的房屋寥寥无几，虽说未倒也是危房，不敢进人，更不管住人。是因为里面用土坯、外面用砖垒砌而成的砖包后墙，若再涨，也会全部倒塌，一户不留。那段日子过着非人的生活，白天还好些，一到夜里，黑灯瞎火，蚊叮虫咬，十分煎熬，偶尔见到几盏挂在树上的提灯如鬼火般还在亮着。“扑腾、扑腾”的倒房声震耳欲聋，此起彼伏，荡起一阵阵波浪，将木筏冲击得摇摇晃晃，男女老少胆战心惊，吓得小孩们嚎啕大哭，也使本来就心烦的大人们更加焦躁不安，毛骨悚然。 那时的我还未成年，面对从来没经历过的特大洪水，当时我又惊奇、又害怕 。当看到齐胸深的浑浊洪水滔滔东流、汹涌澎湃一望无际时，当看到一具具人畜尸首面目狰狞顺流而下时，我心中有阵阵不可言状的恐惧，也不知自己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心里确实没有底。 有一次，一天中午骄阳似火，老天正下着“太阳雨”，生产队突然接到上级通知，凡是灾区的群众愿意到县城躲躲的，可以自愿去，伙食上县里免费供应，待洪水下去后再回来。于是，我就和俺生产队的20多人，冒着那神奇而又较大的“太阳雨”，趟着齐胸深的滚滚洪水，一口作气来到县城。公社和大队都有带队干部专门负责的，我们立即被安排到县工人俱乐部。当时，县里将地势高又宽敞的电影院、服务楼、招待所和工人俱乐部腾出来，供灾区群众暂住。在县城的几天日子里，确实感到党和政府对灾民的关爱和温暖。 那时候，被洪水围困的生活不可想象，往事不堪回首。大家成天提心吊胆，围坐在防水台木棚上，或躲在大树上面搭建的防水架上。白天，饿了就啃口干粮，喃口炒面;渴了就喝点用水桶或水盆事先接的雨水;如果雨停了，就舀口身边的浑浊水澄澄再喝。夜里困了就打个旽，谁也睡不踏实，恐怕一不留神就会掉到水里。 当特大洪水来袭第四天时，洪水还在慢慢地往上涨，已到我的脖颈上面，一低头就能喝口水。家里预备的干粮也所剩无几，为了充饥活命，家家户户就用盐水煮小麦吃，有时我父亲还打捞从上游漂来的南瓜、西瓜、小瓜以及红薯叶等能生吃的食物充饥。为了改善生活，大家就一起打捞从上游漂来的死马死驴，宰好后大家你一块、他一块地分着吃。 暴雨停止后，洪水也在慢慢地往下落。当时，时令正处于夏秋之交，田地里的秋作物已经成熟，我就同大人一起，趟着齐胸的水，手里拿着一个化纤袋，到村庄外的田地里用脚捥红薯，用手掰玉米棒子，回到家洗干净后再煮煮吃，天天如此。 当时，由于交通、水电、通讯全部中断，人们和外界彻底断绝了联系，灾民们连油盐也吃不上了，那时真是度日如年。不知到啥时候才是个头，人们议论纷纷，骚动不安。就在这时，有人传言：某某日暴雨比这还暴、洪水比这还大。这负面的消息传来，更是往人们受伤的心里撒把盐，闹得大家人心惶惶，坐卧不安。为此，几名大队干部分头趟着水到各生产队找到生产队长，挨家挨户做大家的思想工作，并鼓励乡亲们树立信心，上级党和政府一定会管我们的，决不能相信谣言，只要大家想办法再坚持几天，团结抗洪，我们就一定会度过灾难。这样一来，增添了大家自救的信心和勇气。没隔几天，还真是盼来了好消息。 洪灾无情人有情。 8月12日上午，正当灾民们饿得头晕眼花感到走投无路时，这时一架轰隆隆响声震耳欲聋的飞机由远而近，在汝南县板店公社南面低空飞翔，盘旋而寻找着高地，然后抛下几个大包裹掉了下来，被从四面八方而来的青壮年抢到，打开一看，全是烙馍，一抢而空，然后再分发给大家，当时我也领了一份，知道有人来救我们了，心中格外高兴。恰巧县里、公社干部也赶来到处宣传：是毛主席、党中央派李先念副总理来河南安徽来协调，让解放军炸掉两省交界处新蔡县洪河班台大闸泄洪，安徽人民作出了牺牲，这里马上洪水就会很快退去。同时，中央还派来了以纪登奎副总理为团长、乌兰夫为副团长的慰问团马上莅临河南驻马店，一方有难，全国八方人民都来支援我们灾区，吃喝穿用等随后马上会日夜分发下来，请大家放心，有党在，有政府在，就不会不管灾民，需要我们积极做好配合工作。大家听后欢呼雀跃，非常振奋，有人激动地当场振臂高呼：“毛主席万岁!”“共产党万岁!” 8月14日，也就是发大水的第7天，桀骜不驯的洪水终于夹住尾巴逃向了大海，经过一场大劫难的人们，尽管还无家可归，但死里逃生后又露出了久违的笑容。生产队派20多个青壮年到公社粮管所去领烙馍、大米、白面等吃的和急用的生活用品，回来后及时分发到每一位灾民手中。虽然喝了6天6夜的浑浊水，房屋倒塌了，家也没有了，但是能坚强地活过来，国家也会帮助我们建立新家。当时，我和众多的灾民们一样，心里别提多高兴啦!发自肺腑地感谢党和政府。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我们这里也不例外。8月中下旬，猖狂肆虐的洪水虽赶走了，但是，高温加多日非人的生活，使灾后蚊蝇蛆虫滋生，真是满目疮痍、臭气熏天，不可言状!一些老弱病残孕经不住灾后疫病的再侵袭，又缺医少药，怎么办? 就在灾民为难之际。上级有关部门看到了灾区的现状，在安置好灾民生活生产的同时，又及时地派出了若干个医疗队进驻灾区，昼夜防疫看病，坚决彻底消灭疫情，确保大灾之后无大疫蔓延。我所在的大队就天天见到由上级派来的医疗队到各生产队，挨家逐户实行登门免费防病治病，给水井、厕所等消毒，普及农村讲卫生知识。他们头顶烈日，光着赤脚，不怕脏累，不喝灾民一口水，不吃灾民一口饭，作风扎实，纪律严明，使我们很受感动，仿佛看到当年的八路军、解放军拥政爱民的好作风又回来了。 后来，也就是进入9月份后，上级不仅派来了工作组，而且还拨来了化肥、种子和农用机械，指导和帮助灾区群众开展生产自救，搞好秋播生产。公社还派出大批干部分包大队，与灾民们同甘苦、共患难，在帮助灾民搞好恢复生产的同时，大张旗鼓地开展抗洪救灾宣传，全公社14个大队到处都悬挂有“自力更生，奋发图强，恢复生产，重建家园”的标语横幅，以此鼓舞和激发广大灾民坚定信心，战胜自然灾害，搞好生产自救。在党和政府的关怀支持下，各级党员干部和灾区群众，积极发扬团结协作和“愚公移山”的精神，用勤劳的双手、聪明的智慧，善良的爱心，齐心协力共同绘出一幅幅“战洪图”。 泰山压顶不弯腰，大灾面前干劲高。正是在这种精神感召下，我所在的村，在上级党和政府的关怀下，大灾之年没有一人被冻饿死，而次年夏季粮油获得了历史上最好收成。政府的关心、同胞的相助如雪中送炭，温暖着灾民的心。至今谈起，人们还感激不尽。为了表达对党和政府的感恩之情，当时群众还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暴雨洪水不一般，新旧社会两重天，昔日灾后尸遍野，而今灾后给吃穿，治病不收分文钱，党的恩情重如山”。 42年已过去，弹指一挥间。回首往事，痛定思痛。历史不会忘记，驻马店人永远不会忘记！ 因为“75.8”特大洪水带来的灾害，是我们驻马店人永远抹不去的伤痛。在此，我以自己的亲身经历，截取“75.8” 经历中的几个片段仅作纪念，以告诫人们要居安思危，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要勿忘历史，永远牢记“75.8”洪水的教训，永远牢记昔日“天灾和人祸”的伤痛，珍惜今天的幸福来之不易;懂得自古水火无情之道理，牢固树立忧患意识，做到“天灾应该预防，人祸也可以避免”，让洪灾不再发生，让悲剧不再重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