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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船而去》:一部小而美的诗意电影

时间:2024-11-15

《乘船而去》:一部小而美的诗意电影

继提名第25届上海国际电影节最佳影片之后,电影《乘船而去》最近又受到第37届金鸡奖评委的青睐,喜获四项提名:最佳女主角、最佳女配角、最佳导演处女作、最佳中小成本故事片。这部新人导演的低成本处女作,何以打动电影节评委和观众(豆瓣评分8.1)呢?近日,影片登录网络平台,给了更多观众观赏的机会。

诗的影像

巧的是,《乘船而去》的豆瓣评分与严浩导演的经典名作《似水流年》同分,而它也可归入以《似水流年》《春江水暖》为代表的那类诗意电影,有着一种被文化学者唐逸所说的“观照式的、流水般的风格”。

这种诗意电影具备如下特色:叙事上注重抒情、弱化戏剧冲突,强调人物内心的情绪;画面上讲究情景交融,营造一种“情与景偕”,如人在画中游的感觉。此外,它们借助中国传统艺术的游观、散点透视方式,多用横移镜头将景物摄入镜中,营造出流动的诗意。整体的审美旨趣,可用“中和之美”“气韵生动”来总结,追求平淡、朴质、简洁和节制之美。

在故事情节上,《乘船而去》和《似水流年》也有相似之处。《似水流年》讲述改革开放初期,一个失意怅惘的香港女子回家乡潮州扫墓,期待淳朴的乡情能抚慰她受伤的心灵,想不到她的到来反而搅动起发小与乡民不安分的欲望。最终,她怏怏返回香港。

《乘船而去》的故事与死亡、返乡有关。讲述独自在运河边乡村生活的老妈周瑾(葛兆美 饰)患上脑瘤,在上海经商的女儿苏念真(刘丹 饰)和在北京做导游的儿子苏念清(吴洲凯 饰)不得不回家照顾她。面对老妈的重病,念真坚持要给她最好的治疗,念清则认为顺其自然就好,支持老妈坦然接受生命的无常。最后,他们同意了老人的要求,两人一起回到家乡,陪伴老妈度过她最后的时光。

导演陈小雨以自己的家乡浙江德清的水乡作为故事背景,小桥、河流、船、爬满藤蔓的老屋和江南风物,给了影片诗情画意的氛围。他又活用水的意象,通过河流及其倒影、雨水、眼泪的影像,传达出生命如流水如幻影的惆怅与感慨。

船的意象

船作为影片中集大乘式的意象,既是运河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又是连接乡下与城市、生与死、过去与现在、子女与家、消逝与重生的媒介,从而成为影片中老妈和儿女情感纠结和牵挂的中心。

对于老妈来说,船是生活,是自己的一生。对于念真来说,船是过时的交通工具和生活方式,已被她代表速度与都市的私家车所代替。对于念清来说,船既是温暖的港湾,也是曾经让自己感到窒息的人生牢笼。对于姐弟来说,老妈就是船,就是家。只要她还活着,船就在,家就在;她死了,船去了,家也就散了。

老妈的病引发了姐弟关于生与死的思考,同时也为他们反观、省思、安顿自己的失落人生提供了契机。表面上看,念真是个成功人士,然而她开办的留学咨询机构惨淡经营,岌岌可危;她与第二任美国丈夫的婚姻生活也亮起了红灯;同时她与前夫的儿子、远在外地做演员的涛也合不来。此外,她不但自己陷入金融骗局,也连累老朋友血本无归。可以说,她的工作和生活都一地鸡毛,每日疲于奔命、焦虑不堪。念清则因为家人偏爱早夭的大哥,认为自己被忽视,远走他乡四处漂泊,活得迷茫而虚无,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念真、念清姐弟的处境和焦虑状态,正是时下很多人的真实写照。和很多人一样,他们对船所代表的家人和家乡有着矛盾又复杂的情感:既觉渐行渐远无可挽回,又徒然地想留住些什么。影片中,老妈和卖新鲜蔬菜鱼虾的老人们清简而井然的乡下生活,和忙碌焦虑的都市生活形成了对照,回乡生活在一定程度上也缓解了念真、念青的不安,减少了他们的精神内耗。最终,他们平静地陪老妈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念真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笑容;念清则消除了不被家人认同的误会,选择暂时留在乡下做木匠,他做出了自己的小船,这预示他将迎来自己的新生。

家的观念

《乘船而去》讲述的不仅是生与死的故事,它也像镜子一样,映照出当下人们的生活和精神状态。在这个讲求快节奏、高效率的时代,它让我们不妨暂时缓下步子,松弛下来,好好思考什么才是对自己最重要的事情——或许是,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宿。

《似水流年》中,女主角从浮华大都会香港返回潮州乡下寻找心灵慰藉而不得,最终怏怏而回。唐逸结合人物的故事,对影片的流水意象作出悲观的理解:“影片捕捉到一个急剧变化的无根的社会。无论寻根者,还乡者,在家者,皆无家可归。这个社会已经失去根,没有着落,唯有那蟠天际地的古木尚存而已。”

《乘船而去》的流水意象,则没有这样悲观的内涵,更具有洗涤、净化、升华的作用。导演以老妈周瑾坦然接受死亡“乘船而去”的故事,直面她的儿孙将彻底与她所代表的“家”断掉关系的事实,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会花叶飘零,相反,导演借涛这个始终未回乡看望奶奶的年轻人的口道出,家可能并不只是物质上的居所,它更是精神的归属、心安的所在。外婆对涛说,爸爸妈妈的家都不是他的家,就连外婆的家也不是他的家。他知道,家可以就在这里,也可以在很远的地方,而每个人要找到自己的家。

导演说,他把阿涛设置成了一个无法回家的人,涛和家之间虽然有一种很深的眷恋,但他是远行的、漂泊的。他与母亲、外婆之间又体现出一种家庭成员之间如风筝般牵引和连结的关系。相比于其他身在家中的人,阿涛这个在家庭之外的角色,或许更能抽离地观察家里发生的一切。作为旁观者,他没有立场,所以可以理解所有人。

在某种程度上,阿涛代表了与乡下老家彻底脱离了关系,在城市出生、长大,或是长大后外出工作、生活,并在城市定居,没有再回故乡的新人类。如果说他的妈妈和舅舅代表的是与传统的家观念“爱恨交织”的70后、80后,那么他所代表的就是没有家这个精神包袱的90后、00后,心之归处就是他们的家。

这可能就是年轻的陈小雨,因应当下的时代,对乡愁、家等观念作出的新阐释:人只要找到自己的精神归属就找到了家。所以在影片最后,老妈周瑾坦然迎接了生命结束时刻,念真、念清也没有太多忧伤,而阿涛则更以新人类的豁达和通透消解了“无家”的沉重,因为家只在自己心里。或许金鸡奖评委激赏的,正是导演这诗意而轻盈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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