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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叉戟》郝平:中年人不与命运交手 与自己搏斗

时间:2020-06-28

三四年前,郝平在机场买了一本小说,叫《三叉戟》。小说写得挺引人入胜,郝平花了两天时间,一口气看完。郝平喜欢这部小说的接地气,它的重点没有放在破案和悬疑上,而是放在了写人物塑造上。过了一年多,郝平忽然接到一个电话,邀请他出演《三叉戟》的电视剧,打电话的人是该剧的出品人。郝平一听,特别兴奋,毛遂自荐表示,想演里面“大喷子”这角色。一听这话,对方笑了,人家要找他演的,也正是“大喷子”潘江海。

 郝平饰演“大喷子”潘江海

郝平饰演“大喷子”潘江海

《三叉戟》的导演刘海波,看过郝平的舞台剧,郝平自大学毕业起,就活跃在话剧舞台,“佐临奖”、“梅花奖”、中国话剧金狮奖等等话剧界的重要奖项,郝平拿了个遍。他的台词功底没得说,而刚好在剧中,“大喷子”是三个主演中,台词量最大的。“潘江海这个人物精彩之处,就是他的语言。”

在这部剧中,陈建斌饰演的“大背头”,负责推理调查出点子;董勇饰演的“大棍子”负责追车动手揍坏人,潘江海负责审讯吐槽吓唬人。没有一个流量明星,三个中年男演员,撑起整部剧,收获一波口碑和好评,提振了国内观众和影视市场对于以中老年为主人公的影视剧的信心。

“披荆斩棘的叔叔们在流量的丛林里奋进。”这是让郝平最近印象很深的一句话。“我们这部戏,也不是说要跟谁争口气。而是在多元化的时代,也还能有这样一部作品,还能有这样一拨人在兢兢业业地研究戏剧表演,特别好。”郝平说道,“我觉得我能参演这部戏,是我非常自豪的事情。”

《三叉戟》的电视剧,延续了小说“以塑造人物”为中心的特点,剧中三个主要人物,个个性格鲜明,有时可爱,有时可敬,有时恼人,就像每个观众身边随时可见的家人长辈们。郝平饰演的“大喷子”,平时插科打诨请假,但一进预审室,那就是观察入微智计百出令人闻风丧胆的预审专家。“预审”这个概念,在国内以前的公安题材剧里,罕有出现。原著作者吕铮认为,《三叉戟》是我国首部正面呈现预审这一司法程序展现出来的电视剧。

“三叉戟”,徐国柱(董勇 饰)、崔铁军(陈建斌 饰)、潘江海(郝平 饰)

“三叉戟”,徐国柱(董勇 饰)、崔铁军(陈建斌 饰)、潘江海(郝平 饰)

预审是一门非常缜密的科学,里面有大量的心理学、逻辑学的知识。“预审需要通过审讯技巧,让犯罪嫌疑人把所有的犯罪细节全部吐出来。”郝平这样说道。要把这些技巧和角力呈现出来不容易。开拍之前,郝平到天津某看守所,跟公安系统里真正负责预审的同志,一起体验生活了十来天,通过生活中对他们的观察和采访,也看了一些非常珍贵的内部审讯视频资料,郝平才渐渐有了表演的信心。“预审这个工作,真的是要直接面对人性最阴暗和最可怕的东西。”郝平感叹,“能够把警察工作的艰辛不易展现出来,是我们演员最大的欣慰。”

除了对于预审技巧的学习,在其他方面,对于这个角色的表演,郝平更多是在做减法。“我和陈建斌、董勇达成了共识,主要做的是减法。我们不想强调这几个警察的独特,不想在外部形象上给他们过多修饰,而是要让他们脱下警服后,就是三个普通邻居大爷。我们要刻画几个非常接地气的,有烟火气息的隔壁大叔。“因为警察脱下警服,离开工作岗位,就是普通老百姓”。

“生活中怎么样,表演就怎么样。是我们追求的最高境界。如果说真能演到那一步,我觉得我们成功了。 ”

在跟郝平的聊天中,偶尔会生出一种感觉,好像《三叉戟》中三个人物,与几位主演的人生阶段和心境,有着奇妙的契合和共鸣。接下来,在演员郝平平实的叙述中,也许你能感觉到这份契合。

郝平自述:

我们这个剧讨论的“中年危机”,主要是“职业危机”,三个老警察也确实,身体力不从心了,抓歹徒跑不快了,如今冲在一线的办案的,都是三十多的小伙子。他们警察每年都有体能考核,背着重物从1楼跑到10楼,规定时间达不到,那就没办法了。于是才会产生这三个有经验有技术,心怀一腔热血的三个老公安,面对自己的职业危机,满心困惑纠结的故事。因为他们很少有机会冲锋第一线了,所以他们格外珍惜每一次出外勤的任务。 但碰到一点点挫折,一点点别人的不理解,这三个人马上就想退了,不想干了。这种人性的东西是最真实的。

他们要的是别人的认可和尊重,那种成就感,这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是最大的一个诱惑。 所以他们立功拿奖的时候,大喷子为什么那么积极说获奖感言?十来年了,过去的辉煌蒙尘,老去的英雄被遗忘,在不同的岗位上混吃等死的三个人,忽然之间再次成为了英雄,那是多值得骄傲的事情,等老了退休了,可能跟街坊四邻聊的全是这些获奖的事儿,而他们出丑的事全部都忘了,这是他们三个人最可爱的地方,我们演员需要把这种火花抓住,呈现给观众。这个可能是其他一些公安剧没触及到的地方。

《三叉戟》

《三叉戟》

陈建斌、董勇、我,我们仨的年纪,和戏里几个角色年纪相当。虽然我们不是警察,但说“危机”,我们肯定也是有的。早20年前我们基本上都演些帅小伙,演男主角对吧?忽然大概有五六年,演的全是孩子的爹啊,谁的师父啊,你就意识到,自己还真是上年纪了。

拍这剧那会儿,我们仨经常在一块聊天,陈建斌说他在家都没啥地位,媳妇说去哪旅游就去哪旅游,他只负责订票。董勇也是一模一样的,我也没差。我们啊,每年大量时间都在外面拍戏,在家时间少,本来就挺亏欠家里的,媳妇说个啥咱就听不完了吗?这恰恰是我们到了这年纪以后,对人生的一种反馈。 在《三叉戟》中,我们赋予了人物类似的特点,通过我们表演,让观众看到这三个人在家好像都非常软弱,其实不是,那是一种生活的智慧,同样我们把它弄得再可爱一点,于是才会出现陈建斌躺在陶虹怀里求安慰。我们想让观众知道:这三个人不是硬汉。他们在外面办案是那么有力那么硬的警察,回到家里又是这么柔软这么需要老婆疼爱的小老头,他们性格的丰富性就有了。

我觉得和老警察在岁月中积累经验和技术一样,演员随着年龄,随着对人生的体会越来越深,一定会把对人生的体会放到表演中去。最好的表演老师是生活,当你的阅历越来越丰富,你就知道该怎么演不该怎么演了。

我是不太随着潮流改变的一个人。首先从我演员的身份来说,我还是以现实主义题材为主的,我不太会去弄点什么玄幻剧,拍一拍什么的。有些玄幻的戏,拍得是很好,但不适合我们演。 那些年轻小孩,形象也很漂亮,他往那一站,衣服飘起来了,小雨就过来了,特别帅特别美。然后这个山头跟另外一个山头的人对话,俩山头隔着四五公里远吧,他轻描淡写地说话,但对方就是也能听见。我觉得该有这类作品出现,该百花齐放。但你要让我去演的话,我一定会问导演:我这个词就这么平静地说,还是要喊着说,因为对方跟我有四五公里远啊。可能这就是我落伍的地方了。

当然我也接到过那种手撕鬼子的剧本,若干年前,有个剧本写一厨子,用锅砸出去,把一个连的鬼子都打死。你这不就扯了嘛,我说这个东西我真演不了,不是钱多钱少的事。一个是害怕别人来骂我,一个是我心里一道坎过不去,因为你太反逻辑了,你太反常规了。

这方面我也跟建斌跟董勇聊过,他们俩跟我的想法是一样的,说我们可能这么多年形成了我们的价值观世界观,我们三个人没改变,但市场随着经济发展,变化越来越大,我们也在检讨自己是不是我们思想落伍了,可能我们真的是落伍了。到今天为止,我觉得我没有太多改变,或者说我们的初衷还是这样的,我就觉得我是一名踏踏实实的职业演员,我得干我力所能及的事,我也愿意尝试,音乐剧我都想尝试,但我接受不了那种有点不合逻辑的。

我从事表演已经三十多年了。87年、88年就喜欢这个行当,那个时候懵懵懂懂,也不懂什么叫表演,什么是戏剧,就觉得喜欢当众给人表演个啥节目,让人家夸演得好。最初是一种纯粹的喜爱,随着把它变成职业之后呢,那种喜爱可能还有,但现在我们更多是无奈,我这一辈子除了表演,我也不会干别的啊。

我们拍戏,我跟陈建斌跟董勇聊天,我问他们,如果忽然有一天不拍戏了,不演戏了,就没有这个行当了,你们俩干嘛?他俩都愣了,我们不会干别的了。就像戏里三警察,让他们不干警察了,他们应该会挺茫然,我们也一样,我们真的不会干别的了,或者摆个摊还可以,最起码我们普通话标准嗓子洪亮,比隔壁大爷喊出来的声音要大。这是开玩笑,但话又说回来了 ,我相信所有职业演员到了四五十岁或者五六十岁,他转型的时候,都会思考这个问题,如果真有一天不让你演戏了,你干嘛?这个可能还真是个挺沉重的话题。

郝平

郝平

我这个阶段,不像以前,一说到演戏,是很兴奋的,当然我也会对好作品有兴奋感的。这个人生阶段。更主要的幸福感是家庭给我带来的。原来小时候觉得“我要红,别人谁说我不红会着急”,那是特别幼稚的想法,我过了那个年龄段了。我就是一名演员,我今天塑造了一个好角色,观众喜欢这个角色,最大的幸福就这个意思。

但你问我,人到中年,我们有没有没有放弃与命运搏斗?我也能感觉人到中年之后,对于很多事情都变得从容,对于某些东西看得更淡了。但人到中年,当然还是有要搏斗的东西,但这种搏斗可能更多是跟自己搏斗,就是自己不服老。我们不想跟社会搏斗,不想跟其他人搏斗,我们想跟自己较劲。我们三个人通过我们的表演,还能让别人看到这三个“老帮菜”,也能撑起一部大戏,这其实就跟自己较劲。

我们仨“较劲”都是在现场,对于三个人物怎么处理,这句台词怎么说?你走到哪儿我给你扔钥匙,你在哪个点去接?看似非常生活的表演,好像很随意,其实我们每天耗费大量时间在打磨。观众看来自然舒服,其实是我们的精心设计。这些“较劲”的出发点是很单纯的,没有一个人说这个戏我要挑大梁,另外两个是配角,不是的。 我们开拍前就达成一致,以剧本为主,谁也别胡乱加东西,当然即兴的东西除外。我们一起演戏会给对方让戏,而不是一味的要我的戏出彩,大家就看我了,不是的。一定要学会让戏,让这三个角色都立住了,戏才好看。

而且这个“较劲”有意思的在哪里?我们不是无差别地较劲,我们是有选择地较劲。 正好《三叉戟》这三个人物赋予我们一个值得“较劲”的点。如果说这个戏里边,让我们仨骑着飞车跟人拼命,我们老早就退出了,真玩不了。我们是有自知之明的。 该认怂就能认怂,就该拼的时候就能拼。

这种跟自己搏斗也好,较劲也好,说白了,还是因为我们想在自己的艺术生命里,给观众多留下一个可圈可点的艺术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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