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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女眼中的夏衍——爷爷到底还是个杭州人

时间:2020-04-12

童年的沈芸和爷爷夏衍(资料照片)

童年的沈芸和爷爷夏衍(资料照片)

出生仁和沈氏

最爱火腿和丝绵袄

孙女眼中的夏衍——

爷爷到底

还是个

杭州人

冬去春来,这几个月,沈芸一直挺忙的。一边是手头的工作,一边要捣鼓全家的吃食,幸好有一只上好的家乡火腿,给家中饮食调出了不少的味道。

春天,少不了江南的时令菜腌笃鲜。火腿,正好在腌笃鲜里放上大大的一块。

火腿,是用土猪肉特制的,15斤左右。吃到四月,剩下的还有很多。

记忆中,爷爷最好这一口火腿,渐渐的,她也好这一口火腿。

从1975年到1995年,沈芸和爷爷夏衍一起生活了整整二十年。

这是一对最亲近的爷孙,从前他每次回家,汽车刚停在大门口,她一听到声音,就会跑出去接他。他身上的文化基因,他对电影的深爱,他的性格,他的情趣,他的猫奴,他作为一个杭州人的生活习性、癖好和讲究,都继续活在沈芸身上。

虽然爷爷已经离开了很多年了,但也许,爷爷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她。

丝绵袄被都是江南定制

小寒前后,北京已经下了几场雪。沈芸挺想要一件丝绵背心穿在身上,可惜现在很难找到合适的了。这种天气,在家里穿丝绵背心会很舒服。

“我们家真的是,火腿呀丝绵被丝绵袄啊,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是这样生活的。”

“我爷爷冬天要穿丝绵袄,很多都是浙江的亲友帮着定制过来的。他特别喜欢穿,冬天就是穿这个不离身的。他做过好多件,不合身的,再拿回杭州,拿回上海去改。我爷爷对丝绵袄要求很高的,因为他晚年很瘦,他需要穿着很舒服,又随便可以写东西,胳膊伸着不要拽着他什么的。”

一说丝绵,沈芸简直滔滔不绝。

“我记得有段时间,香港也非常流行这种丝绵袄,夏梦她们这些明星都穿过。夏梦有一张跟我爷爷在香港的合影,就穿着缎子面的中式的丝绵背心。”

“现在我家的丝绵被,就是从湖州一个专门做丝绵被生意的人那儿定来的,我定了好几床。我们家猫猫也很喜欢睡在上面。胖胖不喜欢睡别的,它就喜欢睡丝绵被。”

沈芸在家中跟我叨家常的时候,身边的胖胖“喵喵”了几声,表示附议。沈芸笑着说,我家胖胖,这几天会跟我一块儿赏雪了。

夏衍爱猫。沈芸记得每次爷爷出差,他就关照孙女儿好好管家,还要好好照顾猫。有次她爷爷在上海,写信给她说,要她好好照顾球球、黄黄,他的两只黄猫,不要让它们上树。她奶奶年轻时,给丈夫的爱称,是日语的“猫”。

老的新的,爷爷身上都有

沈芸说,爷爷那些“二流堂”(注:指夏衍、吴祖光、叶浅予、郁风、丁聪、黄苗子、唐渝等老一代文艺人士们组成的朋友圈)的朋友,其实都这样,特别热爱生活,都很可爱,日子也过得很有烟火气,还都是美食家,是吃货。

火腿,几乎每个“二流堂”人家都爱!江浙人一定是要选金华火腿的,云南宣威火腿虽好,只是偶一为之。围绕着火腿,每家都有桥段。“我们家几代人习惯是年年要从南方带火腿,有一次,我姑姑陪爷爷回浙江、上海,回来时,带了一只火腿上飞机,等提取行李时发现把那只火腿丢在飞机上了,赶紧忙着返回头去找回来。”

沈芸记得有一次,郁风阿姨颇为得意地说:“杭州农家乐的一锅火腿吊鸡汤,当即就把黄苗子这个广东人搞掂了。”

还有龙井茶。夏衍不但喝龙井茶,而且要喝浓茶。平时喝龙井茶,喜欢茶叶放得多多的。

沈芸说,爷爷和他的“二流堂”的人物,大都是以江浙、广东为主的南方人,移居北京后,他们的南腔也并没有变成北调。他们一辈子经历过很多曲折,但骨子里的精神气质和文化品味,依然保持着原汁原味。他们对待朋友,讲究的是臭味相投,合则聚,不合则散。

沈芸说,这些年,她杭州这边的亲戚很少了,也都不是文化人,不过爷爷是杭州人,她身上依然留着很多杭州人的“德性”。

这一幕日常景象,一直刻在她心里。北京的冬日,爷爷在隔壁房间,正在窗边拿着放大镜看报,身上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式对襟丝绵袄,是从杭州定做过来的。他喝茶,看报,写字,逗猫。

用沈芸的话来说,“老派人,自有一套老派的坚持。”她爷爷是这样,她也是这样。

“我爷爷那种南方人作派,尤其在生活上,我觉得这可能也是他的文化的一部分。他是个新文化运动的人,但在生活上,他又继承了很多老派传统。我觉得我爷爷身上,恰恰是新的,旧的,都有。”

他的藏画都捐给了浙博

青年时代,向着理想出发,流亡、浪迹天涯、北上,直到回归故乡,这几乎是那一代“五四”之子的宿命。夏衍也不例外。

夏衍于1900年农历九月八日生于杭州,直到1921年,以甲种工业学校“保送”赴日本留学,才离开杭州。

他的家庭在太平天国之前,是相当富裕的书香门第,祖上在杭州骆驼桥和严家弄都有房产。他的祖母,是章太炎的堂妹。

“我是‘老来子’,母亲生我时已四十七岁,取名乃熙,号端轩……我母亲于1936年卒于严家弄旧居,终年八十岁。”

“我二十岁那一年离开杭州,久矣乎听不到故乡的乡音了,而梦境中听到的,却是纯粹的杭州上城口音。”

他曾在回忆录《懒寻旧梦录》中,这样写自己。

夏衍后来定居在京城,享年95岁。而他一生的生活习惯,基本上就是一个杭州人的生活习惯。

走南闯北许多年,爷爷到底是个杭州人啊。沈芸说。

沈芸记得,1985年夏天,爷爷带着全家老小、秘书和司机一起,在杭州新侨饭店六楼吃了一顿很正式的西餐,以庆祝他出狱十周年。

夏衍有一枚收藏章,是齐燕铭刻的“仁和沈氏曾藏”。

沈芸说,“杭州仁和是他的出生地,沈氏是他的本姓,是‘曾藏’而不是‘珍藏’,这个‘曾’字,表明了他对这些东西不占有的态度。”

夏衍收藏的“纳兰性德手札长卷”上,就盖着他的这枚收藏章。这是他于1961年时任文化部副部长时,在北京琉璃厂购得的。

当他见到“纳兰性德手札手卷”时,爱不释手,就用刚收到的2000元稿费买下了这纳兰性德的二十九通书简。后来,风云突变,“纳兰性德手卷”也随之失去了,再后来,手卷失而复得,他又将这件珍品捐给了上海博物馆。

在沈芸心目中,爷爷终究是个文人,收藏文人画,是他的主打牌,他曾将“扬州八怪”的文人画都收齐了。他内心的某种心绪,一颗自由的文人心,或许与金农、汪士慎、黄慎等远离仕途官场的“扬州八怪”达成了某种逆向的共鸣。

1988年秋天,他在写给当时浙江省委宣传部长的信中,专门写道:“‘扬州八怪’的字画二十几幅——金冬心、郑板桥、李方膺的多些,高翔的只有一幅,国内收齐了‘八怪’作品者不多。”

爷爷曾对沈芸说过,“人是要有些爱好的”。除了收藏字画,他还集邮。从1914年在杭州念中学起,到1991年把邮品捐赠给上海博物馆,夏衍的集邮生涯,长达77年。

而他的这些藏画,最终全部捐给了家乡杭州的浙江省博物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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