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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明五月槐花香

时间:2021-06-08

崇明,今年的五月有些特别——那是第十届花博会开幕的日子。友人说,一定要去崇明,不仅因为是花博会,还在于,你能在哪儿看到迁徙的候鸟、明灭的萤火虫?看到梦幻的星河,暖暖的炊烟?

我似乎嗅到缕缕馨香。是什么香味呢?不怎么撩人,却那样的沁幽。植物的清芬?花蕊的荷尔蒙?绵长而执着。去崇明采风的路上,通感提醒我。

其实,崇明对于曾经的我是隔膜的。当年大学的同学,回老家崇明,起码得两天。掐头掐尾,一天半的时间在路上。因为这,我终于没能去崇明岛,只是在地图上搜寻:长江入海口似张开的嘴,崇明岛像是舌胎,欲说还休。多少年啦!而踏上它的土地却是在崇启隧桥贯通后。

一天父亲说,他当年在崇明搞“四清”,回来后再没去过。很想那东家。那该是一九六四年,父亲每次回家,都说是东家大哥赶着牛车送到码头的。兄弟俩盼父亲,回来总带饭痂似的面饼。那饼形似锅底而薄,大概是用玉米、高粱糊烙的,上口松脆。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陪父亲去也在五月。父亲说,那大哥叫范在田。“范在田”好名字。“范”与“饭”谐音:饭是从田里来的。正合“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意思。到了。当年的房子还在。门开着,没人。一后生带我们到村里棋牌室。俩人相见先是一愣,真所谓“问姓惊初见,称名忆旧容”。然后紧紧抱在一起。

进屋,我们坐在条凳上,大娘忙倒茶水。四壁挂着犁、耙、网兜,旮旯里是田刀、铁锹之类,还有一捆捆的干芦苇整齐地隑在那里。泥地上有些苔痕。看到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灶台,我就想起那面饼。老两口说,儿孙们不在市区就在县城。老两口进城,却不习惯。我听得出,其实是老人舍不得这个勤俭奋斗过来的老家。

趁其班荆道故,我出门闲逛。感觉崇明岛的空气特别清新,所以植物的叶脉纹理格外清晰,毫不含糊。空气中弥漫着五月特有的气息,里面混杂着花香、草味还有水土的芬芳。似乎隐隐觉得是那面饼的粮食香。再细细咀嚼,觉得不全是。

临告别时,老人送我们芋艿。可我倒想着那面饼。问范大伯,他说如今日子好了,再也不摊那面饼。

又隔了好几年,参加作协采风再来崇明。也是五月天。清晨,驱车沿陈海公路一直向西。路面宽,车少,摁巡航按钮,车匀速前行。风裹挟着绿意拂面而来。车头犁开绿浪,规整的林带,杂树生花,红白蓝紫,莫可名状。林带的空隙处,路河的交叉口,闪过脉脉水田和白墙的农舍。这样的节奏感,使约七十公里的路,一点不觉漫长。

我们走进长兴岛造船基地,那里有宽阔的码头,高峻的厂房,还有055大驱率领下的一系列战舰;我们参观青草沙供水库区,碧水盈盈,称得上烟波浩渺;我们流连在东滩湿地,大概已过了候鸟迁徙的季节,但远处依然有沙禽海鸟掠过,啾啾声涳蒙。青嫩的芦叶能包粽子了,芦苇下面,退潮的细流淙淙。螃蜞、弹涂鱼正活泛着觅食。城乡结合部路口的树荫下,三五老人操着本地话,卖蚕豆、土豆、螺蛳什么的。说是卖东西,其实是在打发时光,否则不会那么闲适。崇明少高楼大厦、厂房,所多的是无边的绿色和坦荡的滩涂。这就是它成为大都市边上最后一片净土的最好注脚。

铺着渣土的机耕路上,一辆牛轱辘车朝我们走来。车的一侧坐着一个老汉,身子随着牛蹄的“笃笃”声摇晃着,似睡非睡。那就是当年范大伯接父亲的牛车吗?

夕阳落到杉树林时,我们住进了长江边的度假村。一条波阔流深的内河横亘东西,余晖给树影涂上黄昏的色彩。我们散漫在河边,聊一天的见闻。几只白天鹅在近处游弋,江心有一对小鸊鷉或踩水扑棱,或潜泳出水作观望状。隔岸茂密的树林,开着粉白的花。既不热烈,也不矜持。微风送来幽幽暗香。那是我熟悉而又不能名状的味道,是青草?是杂花?是当年吃过的面饼?

问一旁的本籍作家跃鸣兄,他告诉说是槐花香。

噢,是槐花!那陈海公路两旁间杂的也该是槐树了。我作深呼吸,让带着槐花香的氧气分子,渗透到我身体的每个角落。那带着泥土芬芳的气息,馥郁却不张扬,实在而不浮躁。那是窝心的炊烟的味道,那是勤劳的汗水散发出的咸涩与厚朴。

枯坐间,我仿佛看见当年那个范大娘,就着昏昏的灯火,烙着面饼,范大伯赶着牛轱辘车送父亲的情景。忽然想,奔腾万里的长江在流入海洋时,长出舌头般的崇明岛,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其实还用说吗?这一切都融在淡淡的槐花香里了。(汤朔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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