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牛郎织女回家去!”孩提时代的小山村,每年农历七月初七前后,只要天气晴好,夜空总会出现一道银白色。奶奶就会重复着讲起牛郎织女的故事,说那是王母娘娘用玉簪划出的天河,隔开了恩爱的牛郎织女。只有七月初七这一天,王母娘娘才允许两人相会。坚贞的爱情,感动了人间的喜鹊,它们飞上天去,用身体搭成一道跨越天河的彩桥。
“神话是人类童年的梦。”马克思这话真的不假。心理学理论认为,从意识层面上来讲,一个人的童年几乎会经历人类的成长历程。神话随着社会发展与科技进步而消解,儿童随着成长和知识阅历增加,而对神话传说的真实性表示怀疑。但,人们为什么还需要神话呢?因为这是一种文化,一种民族集体心理的宝贵记忆,一种深刻的文化乡愁。从某种角度上来看,古老的神话传说正是一个民族悠久历史的存证,一个民族人格与气质的象征。
牛郎织女、孟姜女哭长城、梁山伯与祝英台、白蛇传,在中国家喻户晓,并称四大民间爱情故事,连同其衍生的民俗文化一道,全部入选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成为最具东方文化色彩的“千古绝恋”。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近年来,伴随着传统文化的回归,由牛郎织女七月七日相会而衍生或固化的七夕节、乞巧节,已越来越为更多的中国人认知认同,也愈加焕发出迷人的文化魅力。那,牛郎织女神话与七夕节有着怎样的前世今生?能给我们什么样的文化启示呢?
牛郎织女的神话传说,是逐渐形成的,有着天上——人间——天上的时空转化,由神到人,渐渐充满民间世俗生活意味,从而衍生成一种独特的民间文化。
天人合一是东方民族的传统文化思维,我国星相之说起源很早。牛郎、织女本是天上的星座,其神话最早可以追溯到《诗经·小雅·大东》:“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七襄,就是一天十二时辰中的七次移动,服箱就是负厢,装载运输的意思。这段诗的大意是:“天上灿烂的银河,如同明镜似的熠熠闪光,监视察看着人间。那三足鼎立的织女星,整日整夜地七次移动着位置奔忙。虽然这样忙碌,还是不能织成美丽的文章;再看那颗明亮的牵牛星,也不能像人间真牛拉车厢。”此时的织女星、牵牛星已有人格化象征,但基本没什么情节。
故事轮廓出现在东汉末年《古诗十九首》中,这时的牛郎织女不仅已被人格化,还带上了浓郁的抒情色彩,但依然还在天上,没有来到人间。
到了南朝梁殷芸编著的《小说》之《月令广义·七月令》,织女的身份得到确认。颇有意思的是,此时,织女虽然贵为天帝女儿,但也要奉命制作云霞天衣,天帝可怜她的孤独,将她嫁给河西牵牛郎,也就是说,牛郎织女最早其实是“合法”的。由于她婚后沉湎爱情,不再劳作织锦,天帝大怒,责令她回到娘家,只允许他们一年一度相会一次。
至此,神话已经演变成了民间传说,人们已经按照世俗生活来想像织女与牛郎的婚姻情形;最后,牛郎来到人间,情节不断丰富,出现了那条能够开口说话的老牛,飞上天去搭桥的喜鹊,从而“创作”完成人们熟知的爱情故事。
牛郎织女在中国广为传播,虽然各地各民族口耳相传中情节有增有减,出现多个版本,但共同点是:走向风俗化和类型化。于是,就形成了前面所说的七夕节、乞巧节。
在男耕女织的乡土中国,织女当然是心灵手巧的样板,所以,每年七夕,女孩子就仰望星河,祈求自己也能像织女那样拥有一双巧手,靠自己的劳动编制美好的生活。南朝《荆楚岁时记》就载:七夕之夜,妇女们“结彩缕穿七孔针”。也就是说,妇女们来回用丝线穿针,穿得快的自然就巧了。明清以后,还曾流行“丢巧针”游戏,说的是七夕这天上午,取一碗水在日光下曝晒,顷刻之后,水面便产生一层薄膜。女孩子把缝衣或绣花的针投入碗中,如果能够让针浮在水面上,这女孩子就乞得“巧”了。
笔者儿时生活的乡间,还保留着类似的游戏:女孩子仰望银河,手拿针线,祈求一番,然后飞针走线地缝制七彩鞋垫。男孩子则跑到竹林里,摇着竹子喊:“竹子妈,竹子娘,我要和你一样长!”据说,这样就可以长得高些。今天的川渝地区,如果猜拳,还有“七个巧巧”的酒令,或许就是“乞个巧巧”的意思吧。
传说就这样美好地融入民间,融入文化,甚至融入我们的精神生活。
当然,牛郎织女影响最深的还是那坚贞不屈的爱情观。试想想:牛郎织女,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一个是天庭仙女,一个是劳动人民;一个打破门户之见,敢于反抗自己的家庭,大胆追求并不门当户对的爱情,一个虽然出身卑微,但同样敢于追求自己的幸福,这是不是爱的自由与勇气?老牛开口说话指点迷津,宁可牺牲自己,让牛郎用自己的皮做衣服而飞奔追妻,这是不是一种凛然正气,为别人的幸福而勇敢献身?喜鹊为爱感动,不惜用身体搭桥,让有情人终于相会,这是不是一种良知与道义的大爱?
牛郎织女神话传说具有如此感天动地的情感、精神与文化内核,表达着人们积极向上、追求幸福美满生活的价值观,所以,七月七日作为中国情人节,既理所当然,也名正言顺。
七夕到了,为了爱与美,让我们仰望星河吧,因为那里有我们最珍贵的诗与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