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蓝侠“解救”共享单车。 陈熊海 摄
假日期间，上万辆共享单车“占领”深圳湾，游客行走困难。鲁力摄
4月16日，数位共享单车“猎人”集中于沙尾地铁站地铁口，准备对旁边的沙尾村来一次大规模的“清剿”。
穿过狭窄的小巷，“猎人”们发现了20多辆或二维码被涂掉、或锁被拆、或被加装私锁的共享单车。另一处，十几辆共享单车则堆叠在一起，现场触目惊心。
据统计，7家共享单车企业已在深圳投放车辆达52万辆。共享单车在成为城市公共交通重要组成部分的同时，也给城市管理带来了新的难题。共享单车“猎人”正是在这一背景下，自发出现的一种民间行为。
“猎人”并非共享单车运维人员，他们来自各行各业，有大学生、IT业精英、事业单位职员以及快递员等。没有物质上的奖励，却努力寻找被隐匿、被破坏的共享单车，并将此称为“打猎”。“猎人”们希望通过自己的行动，改善共享单车的使用环境。
“打猎”成就信用最高分
今年1月8日，“90后”尹焕章创建了深圳第一个“摩拜猎人”QQ群，目前群里已经有200名“猎人”。
尹焕章的本职工作是快递员。做快递之前，当警察是尹焕章儿时的梦想。他从小就喜欢看武侠片，总想着长大后能仗剑走天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平时尹焕章送快递上门之时，总会帮人顺手拧瓶盖、打蟑螂、带垃圾下楼……对于尹焕章而言，随手拍照举报违停只是出于“看不惯”的举手之劳。
“找车总是很麻烦，我最讨厌那些私自加锁的。”因为体验过，尹焕章想做点什么，让大家规范起来，“成为猎人就可以提醒那些不守规矩的用户”。
摩拜单车在APP上设有举报入口，举报用户违停经核实有效，自己可以获得1信用分，而上一个使用车辆的用户将被扣除20分。每位用户的初始信用都是100分，当信用低于80分时，用车单价会根据信用分数调整至100元/小时。
尹焕章性格内向，虽然和同事一起住在职工宿舍，却很少参与大家的娱乐活动。“他们喜欢打牌，可我不太感兴趣，我不抽烟、只喝一点点酒。”在尹焕章看来，“解救”违停的摩拜单车不完全是做公益，也是日常娱乐的一部分，就像之前用业余时间打电脑游戏一样。
这甚至改变了他平淡而规律的日常生活。每一次“解救”摩拜单车，看到自己的信用分上涨，尹焕章都能获得极大的满足感。“好像找到了自己的另一种价值。”尹焕章说。
至今尹焕章已经举报过1500辆单车，他的信用分则高达2000多分，成为摩拜单车在深圳信用分最高的人。
另一位摩拜单车的“粉丝”用户小白是去年11月通过微信群正式加入“摩拜猎人”的。小白从事跨境电商贸易，时间比较自由，喜欢骑车兜风，又格外热衷新鲜事物。当人们对共享单车的认知程度还不高时，小白就总是在微博上热心地为新用户解答关于共享单车的各种问题。
渐渐地，小白在使用中发现共享单车虽方便，但存在很多问题。“有一次我把车停到路边，第二天被别人扛回家了。”他在摩拜APP上举报了此用户。从此，无论是在上下班途中，还是外出逛街购物，小白看到了违规使用单车的现象就会上前提醒或者举报。
编号01130
“摩拜猎人”是独立于共享单车运营企业的民间群体，并没有准入门槛，且“猎人”擅长单独作战。“小蓝侠联盟”则由民间团体上升为企业的编外“义工”组织，不仅有工作证、专用衣物，还有专门用于上报车辆问题的平台。
只要年满18周岁、信用分达到200分、热爱共享单车就可以加入“小蓝侠”。去年12月28日至今，深圳地区的“小蓝侠”超过1000名，进入微信群的就有600—700名。
“‘小蓝侠’类似于义工和志愿者的组织，没有任何物质上的补助，只是以礼品的形式发一些T恤。”小蓝单车相关负责人说，组织“小蓝侠”是出于提高效率的考虑，让民间群体能更好地和共享单车运营企业对接起来。
目前“小蓝侠”对车辆问题的反馈有3个途径：一是通过小蓝单车APP举报；二是通过小蓝单车的微信群和专用微博；三是通过“小蓝侠”专用的手机页面平台。深圳累计一共有14000多宗车辆问题来自小蓝侠举报，其中违停比例最高，占了40%，另外20%多是车辆故障。
每个“小蓝侠”都有一个获得小蓝单车认证的编号，编号01130的真名叫江恒昌，是一名21岁的厨师。江恒昌住在西丽附近的城中村，经常发现共享单车被破坏、私藏、乱停乱放等现象，并很想制止这些行为。联盟的出现与江恒昌的想法不谋而合。
“01指深圳是小蓝单车投放的第一个城市，130则代表我是第130位加入小蓝侠的人。”江恒昌来自广东梅州，1996年生，他刚满月，父母就到深圳打工，每年相聚时间很少。和大部分留守儿童经历类似，江恒昌初中没读完就辍学出来打工。
江恒昌并不喜欢在厨房工作，“觉得都快麻木了”。加入“小蓝侠”联盟，令他在这个偌大的城市里找到了归属感和成就感。酷热难耐的厨房，局促狭小的出租屋，小蓝侠成了他枯燥黯淡生活里的一点亮色。
许多人与江恒昌一样，“一下感觉找到了组织”。编号01089是一名写字楼的物业管理人员，编号01204是福田保税区一家外企做设备维护的技术员。“清洁工也有加入小蓝侠的，有的人在群里面说自己是高中生，50—60岁的人也有。”编号01204说。
艰难的“打猎”行动
空闲时，尹焕章会骑上一辆共享单车，打开APP，先查看附近哪里有“猎物”。“如果有车辆的定位在小区内、工厂里，或其他一些封闭区域内，那这基本就是‘猎物’了，因为摩拜规定不能停在封闭区域内。”
尹焕章说，一旦确认“猎物”定位，就会骑车前去寻找。找到之后先拍照，“一定要拍全周围环境及车辆”，再把单车骑出来，停放在安全区域。
并不是每一次“打猎”都顺利，常有用户把车停在非常诡异的地方。共享单车“猎人”经常要在各种复杂的环境中出没，城中村、工业区，树上甚至是水里……
尹焕章也遇到过很难“解救”的情况。一天夜里11时下班后，他在湖贝村里逛了一个半小时，找出了30多辆违规的共享单车，还发现一辆编号“020”开头的广州摩拜单车。“锁里被塞了木头，费了半天劲把木头弄出来，还是锁不上，只好求助摩拜的工作人员。”尹焕章说。
还有一次晚上“打猎”，尹焕章定位到一辆摩拜单车被停在城中村“握手楼”的巷子里，巷子窄到仅能容纳一人侧身通过。巷子只有1米宽，还有飘窗等阻碍物，他得低头弯腰才能把它“牵”出来。这辆车没有锁，他怀疑是有人恶意为之。
“那天晚上光线不好，在巷子外看不清里面的环境，进去了才发现里面遍布生活垃圾，发出阵阵恶臭。推车的过程中甚至还有很多老鼠窜出来在脚下跑来跑去。”尹焕章还在垃圾堆里捡过车，他亲手翻动混合着腐臭液体和残破废物的垃圾堆，然后慢慢把单车拖出来，再推到路边清理干净。一趟下来，尹焕章的手上和衣服上都沾满了垃圾。
小蓝侠联盟则是组织大家一起去“打猎”。4月16日，几位小蓝侠在沙尾村开展了一次群体“打猎”行动。楼房密集的城中村一直都是共享单车管理的死角，沙尾村位于福田区，临近地铁口，楼房密集、道路狭窄、环境逼仄，很多路段仅容一人通过。共享单车在其中久置，极容易弄脏损坏，变成僵尸车。
那晚，小蓝侠们在村中发现了2处单车堆积点，每处大约堆积了十几辆单车，其中有的车辆和垃圾混在一起。另外还从村中清理出问题车辆20多辆，这些车中，既有二维码被涂掉或拆除的，也有车锁被拆、加装私锁的。
不仅要在城中村这类复杂的环境中“打猎”，更有共享单车需要从水里捞上来。近两个月，小蓝侠已组织了4次水中捞车行动。3月8日下午，编号01130等5位小蓝侠在蛇口松湖路附近的水沟中捞上来了几辆小黄车和小蓝车，水沟深5米，小蓝侠在现场缺乏工具，打捞车辆困难重重。直到在旁边的废弃工地找到了竹竿和绳子，他们才捞起了第一辆。但准备前往第二辆的落水点时，绳子断了。后来小蓝侠又利用工地上的铁丝、绳子自己重新做了一个工具，沿着水沟往下走，又捞出来了2辆小黄车。“一群人身上都是臭的。”01130说。
3月26日，几位小蓝侠又在大沙河捞起了2辆小蓝车和1辆摩拜单车；4月8日晚在新洲河捞起了2辆小蓝车和小黄车……
最终目的是“无猎可打”
对于共享单车猎人，摩拜单车深圳相关负责人给予了高度评价：“他们自发维护用车秩序，监督举报不文明用车。看到摆放不整齐的单车就摆放整齐，看到车脏了就上去擦干净……这种正能量在不断壮大，影响着社会公德。”
“猎人”们也觉得，一点一滴能影响到周边的人，是他们最自豪的事情。小蓝侠01204在福田保税区上班，共享单车在此区域内的使用量很大。01204发现，一个餐厅旁边总是出现共享单车堆积的现象，便拍照并组织小蓝侠把堆积的车辆搬下来，放到不影响人们出入的地方。
这种情况一共出现了3次，等到第4次时，餐厅老板正好看见他们在整理共享单车。从此之后，这个地方再没有出现过共享单车堆积的情况。
越来越多的市民也因为“猎人”的出现而更加自觉。有一次，尹焕章在一家店里见到有摩拜单车停放，便上前收车，一位阿姨前来阻止，“这是我女儿上班用的”。此时，她的女儿正好回来，十分惭愧地把车交还给了尹焕章，并保证以后不再私藏单车。
同事们知道尹焕章业余从事“猎人”工作后，也渐渐开始注意日常生活中的违停现象。尹焕章还因此影响了他们部门唯一的单身姑娘，带姑娘一起加入了“打猎”行列。虽然很渴望信用分能继续提升，但作为摩拜猎人，尹焕章最终的目标是“无猎可打”。
共享单车是一次对国民素质的检验，而用户的使用习惯对共享单车是至关重要的因素。住在城中村的01204表示，城中村最主要的问题是用户在村里乱停车，他每次都要把乱停的车辆推到外面。“城中村区域狭窄，有人发现共享单车堵在别人路口或者门口，就会把车堆起来。以前一个村也就十几辆，这两个月投入了大量车辆，就只好把损坏和长期没人用的车辆推出去，但加私锁的比较多。”
“比破坏单车更常遇到的是，地图上定位的车辆你却找不着。因为它很可能藏在附近的居民区甚至地下室里了。”为此，小白除了加入到“猎人群”，也加入到“用户群”引导和呼吁用户们遵守规矩。
在群里，小白也时常看到很多共享单车用户的不良心态，缺乏“共享”的精神，占有欲非常强。“共享单车符合时代发展趋势，但共享经济只能根植于良好的道德和法治环境，通过自律来实现与人方便、与己方便。否则，在少数使用者罔顾公共道德、只图个人方便的情况下，再先进的技术也难免遭遇尴尬。”
当了5个月的“猎人”，面对“顽固不化”的不规矩用户，小白练就了平稳的心态。“猎人们避免产生口舌争端，还是要以疏通和引导为主，有时需要沟通小区的保安出面协助，制止人们将共享单车骑进小区。”小白呼吁，仅靠“猎人”去规范单车使用是很有限的，需要全社会的支持和协助，用户、企业、相关部门都参与进来，共治共享共管，这样才会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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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南方日报记者 陈熊海 穆玉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