臧尔军给越冬鸟类投食。新华社发（杨文斌摄于2012年）
臧庆宁抱着受伤的斑头雁，他是新的草海卫士。 本报记者邱凌峰摄
柳村 记者王奇 实习生 余茂菊 叶泓婕
20年来，飞来草海越冬的鸟儿们，都能看到臧尔军的身影。
臧尔军是贵州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胡叶林管理站的一名管护员。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每年都要迎来10万余只候鸟越冬，其中，国家一级保护鸟类黑颈鹤占多数。
从1997年被聘以来，臧尔军几乎没离开过草海。他每天早晨6点便带上望远镜、笔记本出门到草海巡查,记录当天鸟类活动情况、投食喂鸟、清理保护区内的非法渔网。直至去年临终前，他还步履蹒跚地跟在儿子臧庆宁身后，指点他如何与黑颈鹤交流。
臧庆宁说，父亲一生只在做两件事。每年的农历九月初九迎黑颈鹤归来，次年三月初三前送黑颈鹤离去。
草海的鸟儿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去年3月，臧庆宁从父亲臧尔军手里“接棒”，继续默默守护着千里迢迢来草海越冬的黑颈鹤们。
保护候鸟就是爱护自己
8月21日，在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胡叶林片区，臧庆宁和他的同事均匀地将绿肥抛撒开来。“多撒一点，等长出来让它们吃得饱饱的。”
和臧庆宁一样，草海周边共有44名管护员，他们都是当地村民。在他们的努力下，这里的生态越来越好，鸟儿越来越多。2017年在草海过冬的黑颈鹤数量创历史新高，近1700只，候鸟达230多种10万余只。
再过一个多月，数千只黑颈鹤会带着刚刚长大的幼鸟，从繁殖地开始迁徙，来到草海休养生息。沼泽是否足够宽阔，环境是否足够安全，有没有充足的食物等等，都是黑颈鹤选择栖息地需要参考的要素。
臧庆宁告诉记者，绿肥是黑颈鹤喜欢的植物，冬天百草凋零，为了不让鸟儿们饿肚子，候鸟来临前，他们都会做一些准备工作。除了种植洋芋、胡萝卜、毛稗等鸟类喜食植物作为它们的“营养餐”，相关管理部门还储备了优质玉米。
“黑颈鹤最喜欢吃的就是玉米，冬天玉米最好。”臧庆宁说，草海不结冰的时候，光胡叶林片区，每天就要投150斤玉米，还要把专门种来喂鸟的洋芋翻出来方便黑颈鹤啄食，要是遇到恶劣的天气，一天要投400斤。
“早不过九月九，晚不过三月三。”臧庆宁说，他们就像是和黑颈鹤有一场约会一样，每年，它们都会在农历九月初九之后来到草海，次年三月初三前离开。
黑颈鹤生性敏感，陌生的游客别说靠近它们，即便衣服颜色稍微鲜艳一些，也会受到惊吓，随即互相呼应，成群起飞。刚成为管护员时，臧庆宁走到100米的位置，黑颈鹤就扑着翅膀离开了。“时间久了，它们都知道我没有恶意，所以也就不怕了，我走到10多米处，它们都不会飞。”
上午种植绿肥结束，下午，臧庆宁照例会来到栖息地巡护。“每年，还是会有少量掉队落单没有飞走的鸟。”臧庆宁说，在草海，偶尔会发生水草缠鸟腿的情况，也会有一些鸟打架或其他原因受伤的情况。
7月19日，一只斑头雁从天边飞过时突然就掉到了路上，落地后惊慌失措，不停地鸣叫，草海周边的村民给臧庆宁打电话。臧庆宁见到这只翅膀受伤的斑头雁一下就心疼了,二话不说就抱回了家。“这只斑头雁可能是一只弱鸟，迁徙中掉了队，等伤好了就放它飞。”
“父亲说黑颈鹤是灵鸟，能带来吉祥。要保护好黑颈鹤，不能让它们受伤害。”臧庆宁说，所有的珍稀鸟类都是一样的，爱护它们，也就是爱护我们自己。
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
事实上，臧庆宁并不是天生就对护鸟感兴趣。他对护鸟的热爱，来自于他的父亲臧尔军。“父亲爱护这些鸟儿，就像照顾自己的孩子一样细心，舍不得让它们吃一丁点苦、受一丁点罪。”
从1997年被聘请为草海胡叶林核心区管理站的管护员以来，臧尔军几乎没离开过草海。他每天早晨6点便带上望远镜、笔记本出门到草海巡查，记录当天鸟类活动情况、投食喂鸟、清理保护区内的非法渔网。
每年秋天庄稼收获的季节，也是候鸟回归越冬的时候。这段时间，其他村民都在地里忙着收获自家的庄稼，臧尔军基本上24小时与鸟为伴，忙时午饭只是几个烤洋芋或一碗素面。哪里的非法捕鱼网还没收完、哪里的村民在焚烧秸秆、哪家的狗爱跑到草海里追赶鸟儿……这些都是臧尔军爱管的事，因此也得罪了不少村民。
随着保护生态观念深入人心，现在，保鸟护鸟已成为村民们自觉的行动。
在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许多村民称臧尔军为黑颈鹤的“守护神”，称草海里的鸟类为“你家的鸟儿”。很多村民故意不收割农作物，给黑颈鹤等鸟儿留食。
“冬天，是父亲一年中最忙的时候。”每天清晨，臧尔军从观察站出发，到草海里巡查，监测黑颈鹤、灰鹤等鸟类的数量,看看有没有鸟儿特别是黑颈鹤生病或受伤。回家吃过早餐后，再赶着牛车运送食物到黑颈鹤栖息地投食。
最初投食量少，臧尔军就背着玉米到黑颈鹤的栖息地投食，一次背50斤。随着黑颈鹤数量逐年增加，投食量越来越大，臧尔军背不动了，便跟村民租船运粮，每天5元。后来相关管理部门花1200元买下这条船，专门给臧尔军用。几年后，这条船破了个大洞，不能用了。他便制造了一辆牛车，用那头花5000多元买来的水牛拉。
2011年初，由于天气寒冷，长时间的凝冻导致草海变成了“冰海”，黑颈鹤根本无处觅食。臧尔军看着一片雪白的草海心急如焚，大清早就把儿子喊起来，一个划船，一个在前面用铁锹“破冰投食”。臧尔军一边投食一边记录候鸟的数量，尽管冻得手一直发抖，他还是坚持记录好了所有鸟类的数量。
2016年9月，臧尔军感觉身体不适，到贵阳查出心肌梗塞。然而，臧庆宁记得，才离开草海一天，父亲就开始念叨着要回老家看他的黑颈鹤。回来后，他依旧天天下海巡查，给黑颈鹤投食。直到半年后的一天，晕倒在院门边。
传递护鸟“接力棒”
草海的鸟儿来了又去，去了又来。臧庆宁回忆说：“去年2月份时，父亲感觉身体扛不住了，把我叫到跟前:‘黑颈鹤认得我，这是我一生最自豪的事。希望你接替我，好好守护黑颈鹤,希望臧家子子孙孙守护好黑颈鹤……”
看着日渐苍老的父亲，看着生机勃勃的草海，臧庆宁流下了泪水，也真正体会到了父亲对鸟儿的热爱。如今回忆起那一幕，臧庆宁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而在此之前无数次，父亲一提到这个话题，臧庆宁就拼命摇头。“每个月的工资只有1000块钱，怎么养活全家啊？”臧庆宁不愿意接受这份工作，收入太低，十多年前他就买了辆货车跑运输，年收入十几万。
2017年3月1日，臧庆宁接过了父亲的接力棒，成为草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护员。臧尔军不放心，还常常步履蹒跚地悄悄尾随，躲在草垛旁偷偷观察，一见儿子没做到位，就叹着气从草垛旁走出来，指点他如何与黑颈鹤交流。
当年3月12日，61岁的臧尔军永远告别了他守护20年的黑颈鹤。在办完丧事的第二天，臧庆宁一大早就挎着父亲常用的望远镜出门巡查。“既然答应了父亲，我就要守护好黑颈鹤。”臧庆宁说，看到那些鸟，无法掉头离去。
在臧庆宁的记忆中，父亲一年里最落寞的时候，就是黑颈鹤将要飞走的时段。他总像送自己的孩子出远门一样，站在旷野里目送黑颈鹤一波一波结伴离开。父亲常常告诉他，鹤是充满灵性的动物，它们有情感。比如它们的爱情，黑颈鹤一旦交配，它们就会终身厮守在一起，朝夕相伴。如果伴侣受伤无法南飞，那么另一只一定会选择留下，哪怕是面对风雪、面对死亡。
再过一个多月，黑颈鹤又将“呦呦”鸣叫着飞到草海。臧庆宁知道，父亲守护一生的“孩子们”，又要回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