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梦，关乎百姓幸福感。然而，从去年开始，房屋租赁市场频频刺人眼球的“高收低租长收短付爆雷跑路”事件，损害了不少消费者的利益。去年底，海口市开展房屋租赁市场集中整治专项行动，多家房地产租赁企业和中介机构被列入异常经营名单，多家公司负责人涉嫌诈骗被警方抓捕。公司爆雷、负责人跑路，是这类事件显现的特点。更甚的是一些不良企业陷入旋涡后，不思整改还钱，竟然换个马甲，卷土重来。房地产租赁企业“狡兔三窟”，相关负责人通过注册登记多家企业，连轴操作“高收低租”，再玩失踪。消费者不解，这样的公司为何能频频在市场上“浑水摸鱼”，背后的监管到底去哪了?接下来的3·15特别报道，我们要好好问一问，企业注册玩“狡兔三窟”，市场监管该如何“亡羊补牢”?!
百万债务何时偿还? 这一幕发生在海口市海瑞路路边，一名男子被围堵，租客上前讨要房租，员工找其讨要工资。而男子却一脸不屑、言语荒诞。记者了解到，这名男子叫王某龙，是多家房地产租赁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企业因“高收低租长收短付”爆雷后，众多消费者和员工为了维权，找了他近三个月。众里寻他千百度，突然狭路相逢，大家势要讨个说法。 王某龙：(记者：那你现在欠业主和租客多少钱一共是?)现在员工的债务一共是三十几万，不到四十万(记者：业主呢?)业主的话大概有个一百万。 涉及上百万的债务，王某龙是如何惹了众怒?捋清这一切，我们先从消费者唐女士的投诉说起。 消费者唐女士：当时我是直接联系上那个王某龙，公司的那个股东，然后直接跟他租的，我是交了一年的租金给他，听那个房东说是房东以2400元租给他，他是2100元租给我们的。 “狡兔三窟”的企业：“坤鹏”公司“高收低租” 法定代表人竟喊冤! 唐女士说，她通过王某龙，与三亚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签订房屋租赁合同，租了一套房。当时，王某龙通过微信发来了公司的营业执照、其个人及公司法定代表人的身份证照片。后来，房东找上门收房，唐女士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消费者唐女士：因为当时我看到公司的股东是他，所以我就比较放心，要找他退租就联系不上了。 高收低租，王某龙失联，唐女士想要维权，却比登天还难。记者通过查询企业信息了解到，三亚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在去年12月22号，把名字变更为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那么，这家公司经营情况如何?记者来到公司登记的地址——三亚市吉阳区保利中环广场3号楼708室。这里却大门紧闭，敲门无人应答。 而广场物业处的工作人员称，他们也联系不上该户租客。 三亚保利中环广场物业处工作人员：最近都没人在，我们只能通过交水电费来反映看情况，最后一次是去年10月充值的，只冲了200块钱，200块钱一个月都没有了(记者：也可能去年底就不在了)嗯，这种情况你该举报就举报他。 然而，在海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提供的企业机读档案登记资料上，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是“存续”状态。该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黄某杏，出资比例为60%，而王某龙作为自然人股东，出资40%。随后，记者辗转联系上公司法定代表人黄某杏，了解情况。 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黄某杏：是啊，我是法人代表，可是三亚那边这个公司我早都退出来了，我没有说拿你们的钱，对不，因为我跟王某龙这个人早已经是没有什么关系的了(记者：那你们以前是情侣关系吗?)对啊，情侣关系，那是2015年的事情，能扯到2020年吗，多少年没有联系了。 “狡兔三窟”的企业：监管部门称管不过来 “坤鹏”之后又生“堃鹏”! 法定代表人黄某杏直接撇清自己和公司经营的关系，还称坤鹏房地产的实际负责人是王某龙。那么，对于这家公司，职能部门是如何监管的呢?记者联系了辖区东城监督管理所的执法人员到场。 三亚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吉阳分局东城监督管理所工作人员：如果跟他联系人联系，确实已经搬走了没有变更，我们就按规定程序列入异常，现在企业注册是比较容易的(记者：容易没问题，但是背后得对这种高风险的企业加强监管，比如说它12月22号变更名字了，它已经从三亚搞海南坤鹏了，你们就没办法看到底变更了什么吗?)这个变更是有程序的，我们有专门的政务中心，我们是基层所的，我们也不太清楚这个事情。 而通过企业信息查询，记者发现，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在2018年和2019年，就因为未按规定公示年度报告，两次被三亚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列入经营异常名录。如此多的预警提醒，难道就不能引起监管人员的日常关注吗? 三亚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吉阳分局东城监督管理所工作人员：因为我跟你讲，你像我们所，工作人员不到十个辖区里面企业可能有一两万家，我们即便啥也不干每年都走不了一遍(记者：就是监管不过来咯?)这个是实际存在的问题，是有漏网之鱼的，那这样肯定会有人钻漏洞。 东城监督管理所的执法人员以还需继续调查为由，便离开了现场。企业注册信息的监管有漏洞，不及时堵漏，背后可能带来连锁反应。记者在三亚对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的调查先告一段落后，在海口，自称是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的几名员工，给我们提供了一个令人意向不到的线索。 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员工王先生：那个负责人，我见过叫王某龙，跑之前他建议我们辞职，先暂时不用上班，然后我们在新闻上看到这个公司出事了，才知道这个结果。 “狡兔三窟”的企业：“堃鹏”爆雷“拾家”上线 频繁换脸到底在忽悠谁? 王先生坦言，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和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名字相似，其主要负责人更是同一个人——王某龙。事实上，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因为高收低租爆雷一事，去年12月24号，我们《直播海南》栏目就报道过。 当时，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人去楼空，几十名租客、房东无奈选择报警。而在企业注册信息上，去年3月份成立的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的法定代表人是李某娟。 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员工王先生：王海龙就是老板，但是法人是他的妈妈叫李某娟，我们负责也带我们去他妈妈的一个超市，我们去过王某龙也在那边(记者：你们和李某娟接触过吗?)接触过(记者：她怎么说?)她就叫我们好好跑业务。 今年1月6号，因登记的经营场所无法取得联系，海口市市场监督管理局把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列入经营异常名录。而公司员工们发现，就在这段时间差里，去年12月28号，王某龙又以100%的投资比例，作为“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的自然人股东，公司的注册资本是100万元，而法定代表人又是黄某杏。 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法定代表人黄某杏：(记者：海南拾家房地产还是你是法人，也是你黄某杏啊?)后面他让我给他弄的，我就不知道，后面他才出了事情，所以很多事情我都不知道，所以我和他是没有关系的。 黄某杏再次声称，自己和王某龙所在的公司没有任何关系。根据注册登记地址，在海口市朱云路环岛家园小区的一家商铺，记者找到了王某龙100%持股的这家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但是这里同样已经人去楼空。商铺的业主告诉记者，在今年春节前，这家公司就因为交不起房租而退场了。但是在市场监督管理部门的企业信息资料上，该公司的状态仍为“存续”。记者将情况反映到辖区府城监督管理所。 海口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琼山分局府城监督管理所工作人员：(记者：投诉这家公司还在不在?)那我们打出来的企业信息也跟你这个一样(记者：对，所以我需要来问这个公司平时在不在，你们有没有看到?)那你去那边问管段的，我们这边只是办营业执照的(记者：哪个办公室)对面。 “狡兔三窟”的企业：面对投诉监管部门不到场 办公室执法如何整治乱象? 然而，记者走遍了府城监督管理所的所有办公室，除了这名办理营业执照的工作人员外，没能找到其他执法人员。而所里的人员工作状态栏也没有任何信息标注人员是否在岗、外出或者休息。随后，记者拨打海口12345政府服务热线，要求市场监管部门人员到场，核实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的经营情况。 海口12345政府服务热线工作人员：跟市场监督管理局这边有联系的，他是这样答复只要能在国家企业信用信息公示系统里面查询到的都是属实的，这个他们是没办法到现场跟您核实信息(记者：平时不监管这个公司的吗，你不去现场看的吗，都在办公室看文件，那我消费者也可以在办公室查文件啊)他是这样表示是说如果那个他们公司人都不在现场，那边没办法协调处理的(记者：这话是谁说的啊?)海口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办公室。 记者多次反映，海口市市场监督管理局的答复就是不到现场核实，如此监管态度，令人费解。企业爆雷、监管缺失，消费者的权益谁来保障?因此，当众人好不容易找到王某龙，自然是愤怒不已，就要问个明白。 王某龙：(记者：李某娟是你妈吗?)对的(记者：海南堃鹏公司你是实际负责人是不是?)可以这么讲(记者：那三亚坤鹏房地产公司)也是我的(记者：海南拾家也是你，是吧?)对(记者：从三亚坤鹏开到海南堃鹏，这公司成立是什么原因)因为我们之前是这个只是公司内部运作的一个问题，这是事实，就是公司破产了，我在尽我最大的努力在偿还债务，我也认这个债务(那100%出资拾家，那有钱为什么不给我们员工钱?)...... 现场，王某龙承认，自己的确负责多家公司的经营，会偿还所有债务，但给不出具体时间。而记者也从海口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了解到，在去年底，王某龙负责的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因为涉嫌合同欺诈等违规行为，被移交给公安机关处理。 海口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市场管理科科长吴河：堃鹏这家公司，我们去年已经移交了，移交给龙华警方(记者：是以什么名目吗?)我们是以涉及到诈骗。 现场，消费者们选择报警。 消费者唐女士：打电话想报下警，就是之前有一个老板一直没退我的押金(王某龙：你不要一直拍了兄弟-我是记者我是有权力来记录这个事情) “狡兔三窟”的企业”：梳理事态演变过程 众人质疑监管何在? 不久，辖区民警到场将王某龙带走调查。龙华警方表示，对于此事，还要继续跟进调查。警方介入是一方面，我们依然想问，市场监管该如何“亡羊补牢”?!监管缺失的后果，王某龙的事例可见一斑。一家公司爆雷，再投资新公司，王某龙就这样辗转于三个房地产租赁公司，欠着百万巨资没还清。我们再来详细梳理一下这三家公司的关系和事态演变过程。王某龙先后是海南坤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的实际负责人，但公司法定代表人却是其前女友和母亲。 去年12月22号 位于三亚的坤鹏房地产公司发生变更，不久后公司人去楼空 12月24号 媒体曝光位于海口的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爆雷 12月28号 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注册成立 今年1月6号 海口市场监督管理局把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列入经营异常名录 而直到今天，海南拾家房地产有限公司仍是“续存”状态。 消费者唐女士：随便拿一个来当法人，背后实际操控人是他，这样子的话他就可以逃脱，我就觉得像王某龙这样子，工商部门对他的管理不太到位。 海南经济特区堃鹏房地产营销策划有限公司员工纪先生：因为我们之前很多租客都给骗过都找到我们，我们也于心不忍，市场监督管理部门怎么可以这样松懈，有一家出事，他可以到第二家、第三家继续给他这样下去的话不乱吗，我们也不知道后面的后果有多严重。 企业注册“狡兔三窟”，对此，市场监督管理部门到底能否监管到位呢?记者来到了海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信用监管处。 海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信用监管处工作人员：找不到法人，找我们也找不到他啊，这个我跟你说这些注册公司的话，人我们是不管的(记者：高风险的不应该加强监管吗?)加强监管我们只能得在我们法律职责范围内监管，超出了我们就管不了(记者：实际控制人成立多个公司，多个法人，实际是他控制，他这个公司被查，走去另外一家，这个没办法为我们消费者事先风险审核一下?)没有办法的，现在这个都放开，放开以后如果有问题，我们再管它(记者：现在不是有问题吗?)现在有问题，不是叫你反映给我们嘛(记者：反映给哪个部门，反映给你还是)跟我反映没用，你写个东西到老的省政府那边，有个812房是专门接文的。 “狡兔三窟”的企业：专家呼吁宽进严管 自然人不能成“自由人” 海南省市场监督管理局信用监管处的工作人员称，商事登记制度简化，企业注册变得简易，等企业出了问题消费者可以投诉。可是对于记者的现场投诉，这名工作人员又表示不直接受理。面对投诉，如同层层设卡，职能监管又有诸多漏洞，这样谈何保障市场秩序呢?对此，经济学家认为，商事登记制度的简化，不意味着监管的松懈，因为“宽进”之后，需要“严管”。 海南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海南省开放型经济研究院院长李世杰：商事登记全省通办、e网通办，注册大大便利当然这是好的一方面，同时我们注意到后续的监管体系没有跟上，目前对注册后企业的后续监管包括过程监管，还没有很好实现。我们很多厅局很多市县的委办局，他们还停留在前端审批的思维，就没有对风险过程监管的认知，也没有监管体系。过程监管是一个很庞杂的体系，通过这个体系实现对注册后企业的动态监管。 经济学家建议，加强对企业的监管，需要完善企业信用制度，建立企业黑名单，让失信企业在海南无处容身。此外，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也要加强自然人诚信体系建设。 海南大学经济学院副院长海南省开放型经济研究院院长李世杰：有些公司会假借很多的普通人，或者他的员工作为公司法人，实际的控制人和投资者就会规避掉风险。实际上他换个地方，马上就可以换一套马甲就重新注册，重新骗钱，这样的现象说明我们对自然人的诚信监管体系也要建立起来，双管齐下，让各个自然人意识到失信的后果，失信的代价。 短评：注册松绑非放弃监管“放管服”一个都不能少 商事制度改革，降低准入门槛，激发市场活力，但注册松绑不是放弃监管，事中事后监管更要做到精准有效。企业“狡兔三窟”，欠债爆雷，换个“马甲”卷土重来，再爆再换，如此下去，破坏市场秩序，损害行业形象，侵犯消费者权益。这期间，职能监管去哪了?节目中，三亚市场监管部门用一句“漏洞肯定会有人钻”应付了事;海口市场监管部门面对投诉，竟然来了个“办公室执法”，不出动、不核查、不处理。既如此，我们再向上反映给省里，哪想换来省市场监督管理局三个字“管不了”。是不是正是这样的监管态度，让无良企业有恃无恐，借“换马甲”掩盖违法行为，借“空壳法人”逃避事后处罚?!为了帮助消费者规避风险，企业信息查询APP都能推出股权穿透功能，清晰展示企业情况;为了调查真相，记者花费两三天，就能把多个公司的法定代表人、自然人股东关系分析一二。那么，作为拥有监管责任和执法能力的市场监管部门，为何畏难?为何不能有所作为?审慎监管，核实注册公司住所真实性，这难吗?审查预警，对一个人同时经营多家公司予以重点关注，这难吗?事中监管，跟踪公司经营状况、股东、实际控制人等信息，这难吗?事后监管，加大对违法行为处罚力度，综合运用罚款、责令关闭、吊销营业执照、没收违法所得、列入失信黑名单等措施，严查“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这难吗?难的不是发现不了，不是没有办法，难的是明知问题存在，却熟视无睹;明知监管漏洞，却得过且过;明知危害甚广，却无所谓的监管态度。海南自贸港建设，优化营商环境，应该营造稳定、公开、透明、可预期、法治化的环境，应该让交易便捷和交易安全并重，让诚信与经营并重，如此，简政放权、放管结合、优化服务，放、管、服，一个都不能少。 (原标题：“高收低租”老套路“爆雷”，房屋租赁企业频繁“换脸”，到底在忽悠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