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梆子《李保国》剧照。相春霞摄演员在简陋的大棚中化妆。相春霞摄
观看《李保国》的村民们因感动而落泪。相春霞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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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谁的身影,脚步匆匆,他在太行山里,走了一生;那是一片贫瘠的土地,他用知识绘成风景……”
李保国,这位“太行山上的新愚公”已经离开我们一年多了。在他的背影里,人民非但不曾忘记,而且用各种方式怀念和追寻着他:一批批优秀出版物、一部部影视作品、一首首饱含深情的歌曲……记录、歌颂、传扬他的事迹和精神。
在众多作品中,由河北梆子剧院演艺有限公司精心打造,我省著名剧作家孙德民担任总编剧,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梅花奖获得者邱瑞德担纲主演,国家一级演员、中国戏剧梅花奖“二度梅”获得者许荷英倾情加盟的大型河北梆子现代戏《李保国》,尤为感人。
□记者韩莉见习记者田恬实习生卢旭东
从1月18日在石家庄人民会堂首次亮相便引发轰动起,河北梆子现代戏《李保国》这部大戏在之后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里,走进大山深处、来到群众身边,巡演50场,惠及近10万人次。
从平山、正定、保定、行唐,到藁城、辛集、临城、宁晋,再到李教授操劳牵挂之地内丘县岗底村和多所高校……风里、雪里、雨里,主创团队用激越慷慨的梆子声腔,用感人至深的故事和生动真实的场景,一次次冲击着观众的心灵。
在绿岭的风雪里,观众们打着伞坐在小马扎上,哈着气为演员们喝彩;在井陉南平望村,道路狭窄,大巴车进不了村,早早赶来的观众和工作人员一起把音响设备等全部搬进村里;在石家庄市藁城区朱家庄村,观众们在漫天沙尘中,为舞台上的李保国流着泪欢呼……
这部戏无疑是让人动心动情的。在李保国工作过的地方,观众泪水涟涟,他们说“我们的李教授又回来了”;对李保国不熟悉的观众则被深深震撼——“原来这就是李保国!”
是什么,让一部艺术作品受到人民群众如此热烈欢迎?又是什么,让观众愿意跟随演员们的声腔和表演追忆李教授的人生故事,聆听他内心深处的声响?
1人心何以被打动——用有温度、有情怀的故事
回望50场演出,河北梆子《李保国》所到之处无不盛况空前。是什么,让一场传统戏曲受到现代观众的如此追捧?
在河北会堂首演时,从晋州特意赶来的林雨欣说:“‘送别’那场戏,让我泪流满面。戏里的他如此真切、如此打动人心。”
在平山县葫芦峪,看完演出久久不肯离去的村民们动情不已,“每一幕都能感受到李保国教授在我们葫芦峪工作生活的场景,不禁回忆起李教授忙碌的身影,和我们一起种地的日子。”
“这是一出好戏、大戏、正戏,更是一出有情怀的艺术佳品。唯有这样的文艺作品,才能更好地弘扬民族精神,汇聚正能量,也唯有情怀的力量可以感人至深。”中国儿童艺术剧院原院长、著名剧作家欧阳逸冰如此评价河北梆子《李保国》。
那么,河北梆子《李保国》的温度在哪儿?情怀是什么?
戏中,被李保国拒收百姓报答一幕深深感动的杨来福,大声喊出了自己的不解——“李教授帮我们致富了,为啥不接受任何报答,竟空手而归?”
李保国的学生梁晓燕也在问——“李老师把家搬到村里,把儿子从保定转学到内丘。他带着病,一把一把地吃药,没白没黑地干,他是个教授,天天在地里啃凉馒头……他傻呀,他为了什么呀?”
看到这里,观众们也会不禁发问——“放着福不享,他为了啥?”
“我生在衡水武邑贫困县,逢灾年草根树皮和着泪水吞,娘早逝跟随奶奶艰难度日,乡亲们一瓢一捧养大我恩重情深,奶奶常嘱托不要忘本,有饭吃定要帮还在受苦的乡亲,一语成箴言,绿叶当报根……”这是戏中李保国的心灵独白,这部戏捕捉到了这份深爱、这份情怀,这份把人民当做亲人、恩人的温暖。
正是这份情,让老乡们对李保国从不信到深信、从拒绝到信赖,有了戏里“你把心掏给太行八百里,你把情送给岗底贫穷人,山有情人有情情都在心里,俺认你是咱最铁最亲的好乡亲”的深情咏唱。有了戏外乡亲们看着演员们并不相似的脸,却发出“李教授和郭老师又回来了”的感慨。
“平凡中透着伟大,细节中蕴藏大爱,从小处着手,从普通人的情感入手,通过细节展现人格魅力。”在中国艺术研究院原副院长薛若琳看来,“着眼点的小、巧、真是这部戏受欢迎的关键所在。”
温度和情怀要用细节来体现:大水灾之后岗底村百姓迷茫无助,一句写在烟盒上的承诺“我可以帮忙”几个字,点亮岗底村的希望,暖了老百姓的心;李保国夫妻俩在山村过年时“相对两无言,鞭炮闹声喧;两碗方便面,夫妻过大年”的情景,以及他对妻子深情表白——“此生对得起天和地,唯独亏欠你的没偿还”……一个个细节,一次次落泪,一阵阵掌声都说明,这部戏的动人、动心之处。
正如中国戏曲学会副会长万素所感慨的,无论戏里戏外,“把论文写在太行山上”“把农民变成我,把我变成一个老农民”的李保国活了起来,不是空谈和口号,不是政治说教,李保国就这样走进了观众的心里。
2观众何以被吸引——用接地气、有共鸣的表演
无论什么题材的作品,有吸引人“坐得住”的力量才有可能走进观众内心,成为真正有影响力的佳作。
河北梆子《李保国》所到之处,除了泪水,还有笑声。一位观众说:“这戏接地气,特土气。戏里的演员们说话跟庄稼人一样。”
“瞎子逮蝈蝈还得先听听呢”“能用一把荞麦皮,榨出二两油来,你信不”“什么李保国外保国的,他能把我们岗底治好了,我脑袋朝下绕着村转三圈儿”……鲜活的土话、大白话,在戏曲里比比皆是。“这部戏没有刻板的说教,没有拿腔拿调的舞台语言,接地气。”村民牛大伟说。
省艺术研究所副所长赵慧芬也被这部戏的“土气”深深打动,“没有程式化的语言,也没有刻意将人物拔高,很符合生活,符合人物真实。创作者对人物的性格把握特别精准,并非是单纯给角色贴上标签,而是给了他生活的色彩和力量。”
对于总编剧孙德民而言,“不给人物贴标签”也是他时刻提醒自己的。现实中的李保国是有个性、有脾气的。戏中的李保国也是个“一根筋”的倔人。“一心为乡亲们着想,却经常被误解。他也会发火,他也会跟学生和老乡们理论……这些我都融入创作中,每个人都是在成长的,哪怕是时代楷模,也不可能是‘开头一米八,结尾一米八’的模板。”
“没有矛盾冲突的戏剧是空洞的,也很难形成看点和共鸣。作为重大典型人物戏,首先要做到好看。”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员、知名导演徐培成说,“一部戏,如果全都是事迹罗列,只会让观众感到腻、脸谱化、不真实。但是合理的矛盾冲突设置,就会有效地避免这一点。”
戏中,村民杨来福一开始不信任李保国,拒绝听从李保国科学种植的建议,甚至指责李保国是“无利不起早,等到秋后得成倍偿还”……把一些落后的思想揭露出来,把现实矛盾摆在舞台上,更能引发人们的思考和共鸣。
更见功力的是对主人公内心世界的探索。剧中还触碰了李保国这个艺术形象的内心遗憾——面对家人时的愧疚。作为儿子对老人尽孝少;作为父亲对儿子的学习帮助少;作为丈夫对妻子、对家庭亏欠太多太多……
在小家和大家之间的取舍、在牺牲与获得之间的权衡,面对“世事本难两全”的艰难选择,让人物越发真实、丰满,直抵人心。
3演员何以能演活李保国——用“疯魔”的痴迷,细细打磨
“李教授,你和郭老师(剧中李保国的夫人)转身太快了,唱的速度也要稍微慢一点,要真正让学生们体会到您让他们把论文写在太行山上的良苦用心!”
“左边的两个小姑娘,你们的节奏要跟上,情绪跟老师的话是有呼应的……”
“东奇(剧中李保国的儿子),你的感情上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你要感到,跪倒在父母面前时,内心深处已经是深深理解了他们的。”
……
5月9日,在省河北梆子剧院燕赵之声小剧场,已经完成了50场巡演的河北梆子《李保国》创作团队又开始了细致地打磨。应邀来“磕戏”的知名导演徐培成仔细观察演员表演的每个细节。在他看来,这部戏之所以越来越有吸引力,完全是因为主创人员跟李保国“认死理”的“疯魔”劲。
李保国曾说:“有人说我运气好,干什么成什么。我觉得不是运气,而是我这个人‘安、专、迷’。安就是安下心来,专就是专心致志,迷就是痴迷其中。”这部戏好看,似乎也是得了这句话的精髓。
编剧孙德民是“疯魔”的,从去年5月准备开始创作,他就一头扎到李保国生活工作过的老百姓中间。创作时,孙德民经常为琢磨某个细节整夜失眠。“我最担心的是,故事有了,但放到台上像宣传片,不真实、不接地气、不好看。”为了“好看”,他一改再改。省河北梆子剧院副院长李平芳曾“抱怨”说,“孙老师经常半夜给我打电话,问用哪个字好?”
演员也是“疯魔”的。邱瑞德接到要演李保国的通知,离正式上台只有36天。为了尽快进入状态,他吃住在剧院,“背台词”成了他生活中唯一的事情,走路、吃饭,甚至半夜醒来就是背、练、唱,在嘴里反反复复“嚼来嚼去”。
“要演李保国,得先把自己变成李保国,不是旁观他。”邱瑞德总是“控制不好情绪”,因为太投入,排练时一到情绪高潮,眼泪掉得台词都唱不出来,唱一次哭一次,后来导演都不敢多排练了。扮演李保国妻子郭素萍的许荷英也是投入到不能自已,回回唱回回哭。“先把自己感动了,才能感动观众。如果你自己都是旁观者,哪能‘化身’呢?”
主创团队的“疯魔”状态,内化于心,渐渐地外化到了行动中、现实里来了。
风里、雨里,一演就是50场,即使嗓子唱劈了也决不肯用提前录制的备用带。副导演翟建蕊回忆起一个细节,“一次赶上下大雪,天特别冷,戏服太薄,演员候场时冷得直缩脖子。其实往衣服里套件秋衣、毛衣完全不影响效果,可是没有一个人这么做……因为大家都知道李保国不会那么做的。”
一路走来,从最初的模仿,到时时触动、点滴感悟,再到恍然大悟……邱瑞德他们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懂这位大山教授的情怀,也越来越像李保国。
在岗底村演出时,望着远处大片果园,看着台下泪流满面的观众,邱瑞德瞬间理解了李教授看到岗底村老百姓的贫困时,语言无法表达的痛。“什么技巧都不需要,只要那一颗心就够了。越走近李保国,我越发现他有血有肉,他坚定倔强。我要给观众一个他们见了会动情、会思念、会装进心里的李保国,而不是一个演出来的舞台形象。”
孙德民说:“越走到观众中间,越觉得自己和主创们还需要进一步了解这位大山教授的情怀——现在只是到了跟李保国刚刚认识的阶段,必须多听观众心声,继续细细打磨,直到‘把自己变成李保国’,才能打造出真正深刻、贴切、动人的艺术精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