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面对商业化大潮的冲击,中国知识分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挤压和失落。知识分子如何在精神困境中坚守底线,寻求突围,成为一个迫切要回答的问题。方荻的长篇小说《风休住》对此进行了生动而深入的探寻,使读者仿佛置身于江城文坛的风卷云舒之中,和书中的主人公一起寻求这条精神困境的出路。
小说采用复线叙事,从两位主人公的视角入手,展现诗人长风及其妹妹庄离两个截然不同的人物共同面临着的坚守放纵、叛逆顺从等自我拷问。两位主人公的故事既独立又交织,他们有着各自鲜明的性格和颇为相似的命运。小说采用倒叙的方式,尽管多着墨于情节描写,但人物性格在故事情节中逐渐明朗,把人物的多个侧面都在字里行间展露出来。
“一个不像男人的诗人”说的是小说主人公长风。他坚守着对于诗歌的信仰和忠诚,不阿谀也不谄媚,不论是评奖还是女儿上学,他宁可放弃也绝不超越自己的底线。他两次离婚都是因为妻子违背了他做人的原则,但其中又何尝没有他天性里对于新鲜美好事物的追逐和向往?这种美其名曰的创作灵感和创作激情的来源,其实不过是长风自身也无法逾越的人性的固有弱点。可偏偏在现代的都市生活里,维持生计和风花雪月之间的距离总是难以逾越。一个集结着浪漫和理想于一身的长风,注定要在这两者的夹缝中被湮没。他像是一个多余人,既不能像个普通人一样生活,也没有足够的资本游离于繁华尘世。每一次婚姻都是他理想主义的祭祀仪式,妹妹的厌弃和女儿的离开是将他拖向深渊的最后一根羽毛,分量很轻但意义深重。一个视尊严重于生命的人,为了守护自己最后一点骄傲,用结束生命来保留住精神贵族的身份,他似乎具备人们对于一个诗人所有的想象——倔强又清高,神秘又浪漫,但同时他也缺失了一个男性身上应有的责任和担当。长风是复杂的也是立体的,他的可怜与可恨最终都在作者给予他最后的慈悲——炅山月湖的美丽传说中消解了。
“一个不像诗人的女人”说的是小说另一位主人公庄离,一个始终在生活中找不到自己位置的女性。尽管她是诗人长风的妹妹,也拥有着天生对于诗歌的敏感和才华,但却和长风截然不同。她的清高不似长风那样矛盾,她的原则也始终如一,但却在充斥着商品交易的一系列事件中受到打击,近乎绝望。在职场之中,她无法违背自己的原则。从事写作之后,她更是不能忍受作品的发表是权钱交易的结果。最终,她选择回归家庭、相夫教子。在活着还是死去的问题面前,庄离最终选择前者,像是一个孤独的战士,带着无可奈何的凛然。之所以说她是“一个不像诗人的女人”,是因为她虽然有着诗人的敏感和热情,却并没有像一些诗人那样借此放纵于尘世间,而是始终坚守自己的原则和道德底线。
在艺术表现上,尽管小说的语言稍显平淡,但叙事节奏把握得较好。作家方荻从自身对于当今文坛的深刻思考出发,将关切的目光投射于作家与诗人本身。不论作家还是诗人,都是在感受生活、体味生活中不断创造读者所需要的精神养分。而处于社会转型期的他们,又该如何克服自身的精神焦虑?如何在生活之中找到平衡点,既不必过于用力,又能维护好自己的精神家园?这些问题应该引起人们的关注和深思。
对于知识分子而言,精神家园显得格外宝贵,因为这不仅关乎其自身的坚守,更关乎文学生命力的延续。这其中注入了方荻关于社会生活以及人的生存困境、精神归宿等诸多生命体验,展现了对于文学界某些不良现象的观照与思考。方荻借此书表达了自身对于文学纯洁性的关注,这不仅是作者一次源自内心深处的发问,也是她积极地靠近生活、深入生活的一次成功的文学尝试。(郭宝亮 刘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