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伊璐
私人爱好,古今皆有。比如,草原垂青烤羊,关东崇尚歌舞,川蜀迷恋麻辣,岭南喜爱红茶……最起码,苏杭雨巷,飘荡着昆曲与竹笛的声响;西安坊间,炉火点燃了泡馍和粉蒸肉的满街醇香……世间趣闻,犹如廊下鲜花,无论玫瑰还是凤仙花,都能开出自身的气质与风度吧。其实,私人爱好也是这种品性,你有你的姿色,我有我的芬芳。
旧时老北京曾流传一种说法:“鹌鹑、戏子、猴。”意思是这三件东西,都不可靠,再好也不过是个玩物。冀中乡下,也曾把“戏子”当成了下九流,那些待见京胡锣鼓的“戏篓子”,无非是戏台上的主角吧。说起来,甚至都不如走街串巷的媒婆子和稀里哗啦斗输赢的“老麻将”。还好,除了念书之外,我最隐秘的爱好是平心静气地临碑摹帖,快慰地演习好每一笔、每个字。谁让我是个女孩子呢?不由想起了自古就流传的一句谚语:“生男勿喜,生女勿悲。”
中国书法,不同于西方的文字写法,它的思想文脉与艺术品性牵连着成群的历史名人。比如,春秋时期的老子与孔子、唐代的李世民和李隆基、宋代的苏东坡及柳永、明清两代的唐伯虎与郑板桥等。像蔡文姬、李清照和柳如是那些独当一面的才女们,的确是凤毛麟角。想起了张爱玲那句话:“有美的身体,以身体悦人;有美的思想,以思想悦人……”对于冀中女孩来说,在古代书法上下功夫,也算“以思想悦人”了。
常言道:“字如其人。”喜欢书法的人,谁也绕不过行草隶篆、魏碑唐楷。与写意和工笔绘画不同,书法很难突击,只要一落笔,就能分出高低上下。显然,任何形式的书法作品,都能保持个人的品质与操守。青灯黄卷下,屏住气息,全身心地长在笔墨浓淡、笔意纵横的宣纸上,哪怕横直弯钩、一撇一捺,都凝聚着古人精益求精、千年沉淀的文化境界。说实话,我更喜爱“唐帖”,每个字的骨肉与张力,每一点、每一横的动感,都逃不过欧阳询、颜真卿等人吧。
有人说:“人生像一杯咖啡,既苦涩,又有一缕说不出的回味。”殊不知,苦修书法的确沾染上了咖啡的味道,所谓“说不出的回味”无非是对古典书法技艺的揣测与探究,同时,也触碰到了中国人的生存趣味。
小小的书房里,一张桌、一把椅、一盏灯和一叠厚实的宣纸。书法,独属于自我,要不得宾朋满座,更无须佳肴畅饮,恐怕,一间窄窄的房子也就足够了。心,放在最静怡的地方,把整个世界关在门外,仅需自己,把心里的犄角旮旯清扫得一尘不染。原来,书法居然生活在寂寞、安详的浓墨与宣纸上,每个人只能守在秦风汉月与唐诗宋词的围墙里,挽笔蘸墨、屏气凝神地宗法先贤,再塑自我吧。或许,任何一位有缘人,一旦静卧在书法的怀抱里,谁比谁也高明不到哪里去。
林语堂先生写了很多有关女人的文章,他曾慨叹道:“人生之大事,生老病死,处处都是靠女人去应付安排,而不是男人。”想不到,这位善讲英语的老学究,居然为中国女人讲了一句公道话。除去“生老病死”这些人生大事之外,女人们同样能把王羲之、苏东坡或者唐伯虎等人,变成自己的“心上人”。
毕竟,“草圣”张旭一喝酒必定大醉,随后以头濡墨,酒后书法;苏东坡的书法点画肥腴,曾被讥讽为“墨猪”。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摁住了私藏的爱好,并借着笔墨,名垂青史。
看来,个人的爱好一旦私藏,瞬间便倾注了属于自己的情感,强似风、缓如泉、细似发、甜如蜜……宣纸浓墨、长夜孤灯又怎么样,只要迷恋,也就足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