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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行风|周窝交响

时间:2021-08-06

周窝,位于木版年画之乡——河北省武强县,它的村名始于明永乐年间的“周家窝棚”。一个“窝”字,形象地道出了它的小和闭塞。当然,这是以前,现在因为一座音乐小镇,这个小村已经蜚声国内外。时间回溯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武强县的乐器产业就在这里孵化成长,如今,周窝音乐小镇声名远播。

2009年,北京的音乐圈名人董玉戈,带着好奇心来到河北省武强县——这个当时的国家级贫困县。村庄的南侧是石黄高速公路,向西连接着省会石家庄,向东通向渤海之滨的黄骅市,村庄北侧是307国道。在速度与嘈杂的交织之间,这个小村庄经营着四季荣枯,也瞻望着远方。初来乍到的董玉戈隐隐感到了它的躁动。

音乐小镇远景。

乡村梦

夏日清晨,细雨霏霏。上午十时左右,有两位农民敲开我所住的“蒙牛小院”的门。

周窝音乐小镇创立初期,为了丰富小院的文化内涵,增强现场体验感,小镇邀请蒙牛集团进驻这个院落,布置了一些展品和模型。几年过去了,小镇在嬗变中,这个小院也改变了功能,成了网络直播场所和临时小会议室,并兼有住宿功能。在客厅背后的窗台上,放着两只沙锤,墙壁上悬挂的画片中,年轻化的文字表达,描述着音乐对生活的影响。游客不多,这个院子很宁静。院中一棵枣树,枝繁叶茂,缀满了绿色的枣子,树枝几乎低垂到了地面。

一位老人走过来自我介绍道:“我叫周同敏,这个院子,就是我祖上的老宅子。”

他的父亲周文乐,是周窝村第一任党支部书记。提到父亲时,67岁的周同敏方正红润的脸上,洋溢出光彩。他微笑着说:“音乐小镇对民居的改造,保留了尽量多的初始元素,是在乡愁的根部开始的嫁接。每一个院落,既是过去,又是现在,同时会让人畅想未来。”

人们说到周窝村的发展,不得不提到周窝村的老支书。采访中得知,老支书的称谓,一般指的是第一任村支部书记周文乐和第二任支书周二元。他们是新中国成立后周窝村的领路人,为周窝村的发展费尽心血。

周文乐,是一位抗美援朝复员老兵。在朝鲜战场上被震聋了双耳。他1956年复员返乡后,担任了周窝村党支部书记。上级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和曾经的立功表现,数次想安排他到管理部门工作,都被他婉言谢绝。从此,这位少年时代闯关东,30多岁回乡的汉子,在这片他热爱的乡土上,倾注了全部心血。

黄河故道,滹沱沿岸,自古多水患。1963年,一场百年不遇的洪水摧毁了周窝村。洪水退去之后,为了尽快恢复生产,修整房舍,“让人们不挨饿不受冻,吃得饱穿得暖,过年能吃上饺子”是党支部考虑的头等大事。以周文乐为首的党支部,提出村里要干两项工程,第一项就是兴修水利。要打深井,把村里的耕地都变成水浇地,同时要挖排涝沟,从根本上解决农田旱涝困扰。村里虽然地不多,但都变成水浇地,那在当时,几乎是个难以完成的任务。既然党支部对村民们许下了承诺,那就要干出个样子来。当时还没有打井机械,全靠人力上,村里先后试了木头管道、藤编管道、粗竹管道、水泥管道,打了六眼土井,全部以失败告终。到1975年,县里有了打井队,村里一下打了八眼深井,所有农田都变成了水浇地,从此,周窝村每一年都是丰收年。据村里老人回忆,在那个时候,老百姓全年都能吃上细粮,这在全国都是少有的。第二项是要建高标准的房屋。房子要结实宽敞,让每一家每个人都不挨冻,每座房屋都不漏雨。吃饱,穿暖,住着不漏雨的房子,这是祖祖辈辈农民最简单的梦想。从1963年到1975年,村庄集中整修房屋30多家。1975年后,村里慢慢有了积蓄,在时任村支书周二元带领下,重新规划整个村庄,找平地基,翻盖所有房屋,每家四间北屋,两间旁房,全部为青砖红瓦。这可是一项大工程,一直延续到1985年,周窝村实现了家家住进新房的梦想。一个街道规整、房舍美观的崭新村庄呈现在平原上,周窝村立刻成了全县的标杆,并受到了省里的表彰。

人们都说周窝村民风好,是多年的“文明村”。在老支书心里,周窝村就是要成为一个文明村、富裕村。今天,人们谈起那一辈人建设村庄的豪情,仍不禁唏嘘感叹。老支书周文乐,也因为积劳成疾63岁就去世了,但是村里人至今都对他心存感念。村里一直延续着优良的传统,党员和军烈属每户都挂牌,文明户、五好家庭、美丽庭院等,每年都评选,这个村子在经济发展起来后,并没有浮躁,也没有“乱了节拍”。可以说,历任党支部起到了“压舱石”的作用,是村民们的主心骨。

街头演奏的儿童乐队。

致富梦

刚刚改革开放几年,周窝村就富了。

当年,村里在重视农业生产的同时也没有放松工业和副业生产。从1976年开始,村里先后办起了变压器、橡胶铸件等村办企业,提高了农民的收入。某一年村里组织村民统一购置了一批牡丹牌彩色电视机,成了远近闻名的“牡丹村”。周窝村怎么这么富?当地人都说:俺们这村里能人多。要说最厉害的,大概要数老陈吧。如今老陈的金音乐器集团,有萨克斯、小提琴、吉他、黑管等七个分厂,成了亚洲最大的西洋乐器制造商。

他们所说的老陈,就是陈学孔。

陈学孔的老家并不是周窝村,而是县城北边的北牌村。陈学孔早年在天津一家工厂当工人,挣了些钱。改革开放像一场浩荡春风,陈学孔看到各地都有人下海,于是拖家带口离开天津,就在离周窝村不远的小范镇办了一个黑管加工厂,结果并没有他想象的顺利。武强县是个传统农业县,这洋玩意是个新鲜东西,工人没技术,摸不透,时间不长,他准备搬到相距几十公里的深州去,那里也有人在做西洋乐器。巧的是,周窝村生产水暖配件的社办厂厂长周国芳正发愁呢,产品不景气,急需盘活。听到这个消息,乡党委领导跟他一起劝说老陈留下来,在当地干一番事业。就这样,1989年,周窝水暖配件厂转变成了西洋乐器加工厂——通达乐器厂。一开始技术还是不过关,厂子也是举步维艰。老陈请了专家指导,勉强维持着。

转机出现在1995年。老陈偶然听说一位外籍华人正在国内找合作伙伴,而且手里有大订单。那时通讯手段还没这么发达,“跑业务”几乎全凭一张嘴两条腿,于是他一路打听赶到北京,又从北京追到天津,从天津追到内蒙古,风尘仆仆,终于找到了美籍华人老板许成师。人家一听是乡镇企业,很怀疑他们的生产水平,但搁不住老陈的一番赤诚,答应去看看。那时候,企业的条件很差,武强县的接待能力也不够,第二天一个外商待不住,走了。但是,许成师看了厂子,感受到了武强人的朴实和奋斗的劲头,深思熟虑后决定跟他们合作。如今,老陈提起当年创业初期的艰苦仍然感慨万千。合资企业金音乐器有限公司的成立,成为企业发展一个重要的转折点。这个转折点不单属于乐器厂,也属于整个武强县。从此,武强县的西洋乐器通过贴牌方式,打进了沃尔玛超市,打进了国际市场。今天,当年的小作坊成为拥有固定资产过亿元的金音乐器集团,年利税3000多万元,西管乐器生产规模位居亚洲第一、世界第二。

2011年的一天,老陈偶然得知两位天津的老朋友,要去外地考察建乐器厂,立刻向县委领导汇报,周末就赶去了天津。两位朋友很感动,最后决定把厂址选在了武强县,这就是现在的嘉华乐器有限公司。如今,金音乐器集团不但是多年利税大户,也带动了当地就业。一年一年累积和奋斗,促进了乐器产业分蘖式成长,目前已经有三十多家乐器生产企业聚集于此,形成了产业集群。

周窝村的村民基本上除了自己有企业的,就是在乐器车间打工的,有的村民既有田地,也是工人,全村早已脱贫致富。不但如此,有的乐器公司还设置扶贫车间,通过投资分红等方式,扶持了不少本县的贫困户,带动和加快了全县脱贫致富的步伐。然而,音乐产业发展起来了,老陈总觉得还缺了点什么……

村路边别致的路牌。

振兴梦

周窝村从不缺奋斗精神,“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也始终激励着每个人。

老陈深知传统产业必须打开新的空间,才会得到更好发展。于是,他萌生了要把周窝升级改造的想法,这也得到了县领导的大力支持。彼时,正在北京主编音乐杂志的董玉戈,也遇到了新问题,网络的兴起冲击到纸媒的发展,音乐产业的出路在哪里呢?诗与远方,在何处可以落地成真?当她与陈学孔这位来自农村的企业家,谈到创建音乐小镇的大胆设想时,双方一拍即合。这一创意得到了当地政府大力支持。董玉戈也在县领导热情邀约下,下决心将璐德文化公司迁到了武强,通过专业团队,将雄厚的乐器产业基础和多元的文化创意有机结合,为小镇注入新的发展理念,倾力打造周窝音乐特色旅游小镇。

周窝村就像毛毛虫蜕变蝴蝶一样,破茧而出,翩翩起舞。

推土机、钩机开进了平静的村庄,周窝村两委班子配合镇政府,挨家挨户宣传政策,描画美好蓝图。金音乐器集团董事长周国芳,花了25万把家里的旧房子按照改善民居的思路,重新设计装修,做了一个样板。小镇建设就以此为思路,将先期摸排出的二十多套闲置民房,以责任制方式分包给县里各部门来改造。村庄周边破旧的厂房、临建被拆除,村东的污水坑改成了荷花池,村庄内外的十几处乐器与艺术雕塑陆续完成。开脸、描眉、施粉、涂唇,一个崭新的音乐小镇芙蓉出水,姿彩初绽。衡水市委在周窝召开了小城镇建设现场会,进一步推动了小镇的改造升级。2012年周窝音乐小镇被评为河北省十大文化产业项目之一。音乐小镇建设得到社会各界大力支持,建设开始提速。

董玉戈作为音乐小镇的经营者和文化种植者,她深知要把一个村庄变成一个时髦的音乐小镇,不仅有形还要有魂,文化气息就是它的魂。自从第一场麦田音乐节举办,国内外的艺术家接踵而来,吉他文化节、肖邦钢琴比赛、诗歌节、大学生音乐节……一场场艺术活动在周窝举办,一家家文化机构落户周窝。周窝音乐小镇频频见诸各路媒体的报道中,一下子红得发紫。然而,音乐活动都是短暂的,短期可以打知名度,而能为周窝留下什么才是最重要的。2013年举办乡村艺术节期间,韩国艺术家团队以“鱼”为喻,利用乐器工厂木板脚料,创作彩色木鱼,既有绵延百米的龙形“鱼”群,也有点缀民居的小“鱼”群,这些由学生、村民和艺术家共同完成的作品,成为周窝村的一道艺术风景。

董玉戈说,音乐小镇不是发展旅游那么简单。“开始创建时,有人提出要把村民迁出去,我不同意。我觉得村民的参与对小镇很重要,如果没有了这些原住民,商业气息过多,就失去了小镇的价值,会很浮躁。”她认为,那些乡音,那些乡亲,才是乡愁的根本,而艺术会让乡村的诗意升华,是一种和谐,这样乡村振兴才更有价值。

从音乐小镇的创建,到音乐小镇的经营,周窝村的村民参与度都非常高。每天在小镇街口演奏萨克斯的郭玉管,成了网红人物,她过去是萨克斯生产线上的一位普通职工,每天打磨萨克斯配件,音乐小镇改变了她的生活,六十多岁的她,不但学会了萨克斯演奏,还带动了不少亲戚朋友练习萨克斯;演奏之余,她还负责向游客介绍民宿,并经管着小镇上的年画体验馆。留着时髦发型的音乐人韩强,曾是一个走南闯北的泥瓦匠,从小爱好音乐,多忙也没有放下过对音乐的热爱和追求,如今在璐德音乐学校做辅导老师,在音乐小镇经营着一家音乐馆,同时还是两个民间乐队的键盘手,周末要教村里的几个娃娃架子鼓,家里还有四亩农田要打理,他的身份也像架子鼓般,忙中有序,切换着节奏。村民食堂系着围裙的贾晓燕,过去就是个单纯的农民,现在不单是食堂大厨,还是村里乐队的指挥……音乐小镇让周窝村的人动起来了,在小镇的建设和日常运营中,周窝村的农民也正在经历着自我身份的转变。不但如此,小镇的人口结构也在慢慢改变,乌克兰的音乐家、四川的手工吉他制造师、唐山的追梦歌手、北京寻找乡村诗意的姑娘……他们都发现了周窝之美。

陈学孔说:“经济改变生活,文化改变人。因为文化,一个人的处事方式、世界观都不一样了,城市的人和乡村的人差别在文化上,周窝音乐小镇的男人女人走出去,跟别的村子里的人一比,不一样了。我们这虽然还叫小镇,其实从外到内,从皮到瓤都在改变。”

在周窝音乐小镇,音乐元素无处不在,似乎这里就是人们向往的诗与远方。周窝的人们亲切地叫董玉戈“董老师”,董老师在周窝就是带来远方与诗意的人。在街道两旁的槐树下,艺术家的造型艺术和雕塑作品随处可见;墙体彩绘表现夸张而富有节奏;而墙面上偶然与目光相遇的诗行,也让人生出许多乡愁,产生无尽遐想。

如今,小镇民宿和音乐家工作室可以一次接待上千人食宿。民宿家庭旅馆,既保留了周窝村的乡村记忆,又加入了现代化元素与音乐元素。小镇东南角的“水乐方”在夏天最热闹,是孩子们玩水嬉戏的地方,它的旁边就是英伦风格名品街和音乐广场。高大宽敞的音乐体验馆是音乐爱好者体验和学习音乐的地方。屋顶钢琴造型的世界乐器博物馆,收藏着几百件来自世界各地的管弦乐器。

周窝音乐小镇以乐器制造为基础产业,以音乐教育和旅游为生发点,像生命力顽强的藤蔓不停延伸着、生长着。“青春音乐学院”是董玉戈最看重的一个项目,这是一个培养新音乐人的工程,她梦想着有一天能从小镇走出真正的音乐家,梦想着音乐人在这里写下名满全国的作品。

周窝村,已经不能再用穷乡僻壤来表述了。周窝村,越看越不像一个村庄了,那些种地的乡亲还在,可是生活方式和生产方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村庄,十年间,悄悄地,又轰轰烈烈地变了。

从周窝的乡村振兴,我们可以看到文化的参与,可以激发持久的推动力和想象力。这个只有二百多户人家的小村庄,一边生长着世代延续的农业梦想,一边激荡着新一代周窝人的音乐梦想、时代梦想。  (宋峻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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