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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农架“守塔人”:常年驻守海拔3100米峰顶

时间:2019-02-14

原标题:神农架“守塔人” 他常年驻守海拔3100米峰顶 条件恶劣却从不缺勤 连续4个春节坚守塔顶瞭望

王大志每天都要铲除台阶上厚厚的冰。

王大志在瞭望塔进行观测。

被誉为“华中第一塔”的神农架神农顶民兵瞭望塔,始建于1985年,海拔3106.2米,最低温度零下30摄氏度,一年有长达7个月以上的冰冻期。这里空气稀薄,氧气不及山下的70%,紫外线强度则是山下的两倍以上,为湖北省乃至华中地区海拔最高、自然条件最恶劣的民兵哨所。

34年来,神农顶民兵哨所从未缺人,先后有7任哨兵以哨所为家,承受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孤独和艰辛,守护着我国内陆保存完好的唯一的一片绿洲——神农架。王大志是瞭望哨的第七任哨兵,他担负着104万亩原始森林的防火瞭望、资源管护、气象监测、通信中转、游客协助等任务,每天要走30里山路。今年春节已经是他在山顶上度过的第四个春节。

王大志今年45岁,但看起来却比实际年龄更为苍老,他的皮肤干燥龟裂,两侧脸庞都被晒伤。王大志说,由于受到强烈的紫外线长期照射和风吹雨淋,哪怕是20岁的哨兵,往往面容都如同50多岁的人。

吃饭离不开高压锅

1月31日,神农架林区迎来大雪,峰顶的积雪已达到40厘米。2月1日,尽管天气放晴,但通往山上的路依然被厚厚的冰层所覆盖,上山的车辆都带着防滑链龟速前进,从神农架松柏镇到达神农顶,沿着逶迤的山路盘旋,整整花了5个小时。刚刚下车,记者就被山顶的狂风吹得站都站不稳,地面上结冰的雪片和冰碴子都被大风吹起,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疼痛。

出现在记者面前的王大志把自己包裹得里三层外三层,只露出一对眼睛在外面。在零下20摄氏度的山顶,雪花都被冻得像石头一样僵硬,得用锤子才能敲碎;山上的煤炉看起来火焰一样是红的,但记者伸手过去试探,却一点也感觉不到热气;哨所的墙壁尽管很厚,但依然寒气逼人。

春节前夕,山上逐渐有了些过年的气息,风干的腊肉、腊鱼飘着香味,红红的对联传递出喜庆。王大志的午饭是白菜煮粉条,他准备了两个高压锅,一个用来蒸饭,另一个用来煮菜。

2015年3月,王大志来到神农顶值守,开始了这段艰苦的磨炼。在此之前,他已经在神农架的另外一个山头驻守了4年。刚到神农顶时他很不习惯,首当其冲就是山顶上的饮食问题。因为气压低,山顶上的开水温度只有80摄氏度,无法将米饭蒸熟,所以王大志做饭只能用高压锅。每到冬季他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八九点钟的那顿主要是把前一天的剩饭剩菜解决掉,下午三四点钟会用五花肉炖点白菜、土豆、粉条。

在山顶生活了4年,王大志吃得最多的就是火锅和烩菜。他告诉记者,在山顶上要想炒几个菜吃那是不可能的,首先是气压低,饭菜没法熟;第二,山顶常年有十级大风,即便把窗户关严,一个菜刚炒好,端出来两分钟不到就成“冰棍”了。

每天凿冰取水抗严寒

作为神农顶哨兵,王大志每天和另外一名同事要定时观测、记录、报告、巡山,还要负责山上的保洁,即便淡季时也要保证每天有2人在此24小时值守。

在瞭望塔上生活,最大的困难是缺水。王大志在夏天时会将雨水储存在水窖里,冬天再将这些雨水融化后饮用。但在零下20摄氏度的低温环境中,水窖里的水结冰硬得像石头。要想用水,只能用工具破开冰面,把里面的冰块取出来装进水桶,再放进铁锅里用电炉融化。屋子里到处都布满了白霜,水桶里的水溅出一滴到地上,很快也会结冰。

每天清晨6点,王大志就起床了,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凿冰取水。他拿起一根钢钎,将水窖里如石头一般坚硬的冰块凿开,取出一桶碎冰,在锅中整整加热了20分钟,一桶冰水才变成热水。严酷的自然环境却也造就了王大志乐观的性格。他笑着说,这样的冰水是名副其实的矿泉水了。

水窖是2006年建成的,之前都是用100公斤重的胶桶送水上来,每次运七八桶,省着用能用10天。时间久了,王大志也摸索出一些化冰的办法:晚上趁气温没有降到最低时,把冰块取出放到水桶里,再把水桶放到吃饭的电炉子旁边。只要保持电炉一档800瓦的电管开着,旁边桶里的冰块第二天可以化掉一半。

铲雪、除雪是王大志冬季最重要的工作内容之一。通往峰顶只有一条路,路上全部都是积雪和厚冰,如果不铲掉的话,不仅游客没法上山,就连景区观光车都上不来。每天吃过早饭之后,王大志就开始铲雪,锤子、钢钎铲在冰面上,就像击打在石头上一样。“铲雪是体力活,一天下来,我两个膀子都疼得抬不起来。”王大志说。

在室外作业,王大志会把自己武装到牙齿——穿一套秋衣秋裤、两套保暖内衣、一件羽绒服、一件工作棉服;袜子得穿两双,有一双还是带毛的厚袜,鞋子也是带毛的保暖鞋;帽子也戴两顶,把耳朵藏在两层帽子里,整个人只露出面部。尽管如此,王大志的耳朵每年还是会被冻破,手上也会生冻疮,来山上这么多年了,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适应这里的酷寒。

如今随着神农架冰雪旅游日益红火,不论冬夏游客都很多。王大志也因此多了一项工作内容:接受游客救助,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次将山中迷路的游客护送下山了。去年夏天,一名来自北京的女游客在神农谷爬山时与自己的男朋友走散了,晕倒在山谷中。当时,王大志是距离她最近的工作人员,他二话没说,先是对这名女游客进行急救,然后通知救援人员,将这名昏迷的女游客从谷底抬到山顶,足足花了5个小时,再由救护车将她送到医院抢救才脱离了生命危险。

“最难熬的是孤独”

为了抵御严寒,王大志的床上除了床垫,还放了电热毯和毛毯,睡觉的时候要盖上两床十多斤重的被子,整个人被压得严严实实。“晚上从被窝里爬起来出去巡查的时候最痛苦。”好在从今年冬天开始,为了改善哨兵们的条件,哨所增加了一个电暖器,晚上屋内还稍微有些暖意。

在这种严寒的气候下,洗澡自然是不可能的。王大志只有每个月回家一趟时才能洗一个热水澡,每次回家,他都会带回去一大包脏衣服,回家洗好后再带上山。

对于王大志来说,最难熬的往往是孤独和寂寞。冬季大雪封山,山上就连飞鸟也难见到一只。每天晚上7点过后,神农顶就进入了真正的黑夜,黑夜中安静得连一片树叶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早年哨所里没有电视也没有网络,王大志唯一的乐趣就是看风景,冬日玉树琼枝,美不胜收,王大志也经常用手机拍几张照片。

年复一年地对着群山和树林,王大志心中寂寥难以排遣时,他就对着大山吼几声,听着山谷中传来的回声,王大志就好像在与另外一个人对话;他还买了一个唢呐想自学,但吹起来有些走调;偶尔有勇敢的游客登上峰顶,他会兴奋地和对方聊上好久。“守山最快乐的事情就是看见梅花鹿、黑熊等野生动物,看它们在丛林中奔跑、无忧无虑翻滚的样子,你会觉得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从去年开始,哨所的条件已经有所改善,如今山顶上已经有了电视和网络。但手机信号依然时断时续。山上还经常停电,一旦遇到停电,王大志就只好吃冷食。

今年除夕夜,山顶寒意袭人。与窗外的凛冽寒风相比,屋内红红的炉火烘托出了过年的氛围,吃着热乎乎的饺子和嚼劲十足的腊鱼,第一回在山顶用电视看着春晚,王大志觉得心满意足。

连续4年在哨所过年

常年在高海拔和湿冷地区驻守,对王大志的身体带来了不少伤害。体检时医生告诉他,山顶低压、低氧、风速大、太阳辐射和紫外线照射量大,容易导致血氧量降低,出现不同程度的肺水肿、脑水肿等,提醒他要格外注意身体。而他体会最明显的是自己的风湿病。“每当降温或下雨时,我的腿都疼得厉害。”

今年春节,王大志又在神农顶值守,与另外一位同事结伴在冰天雪地的山上过春节,这已经是他连续第4年在哨所过春节了,对此他早已习惯。但在海拔3100米的深山里,过年要想吃上新鲜蔬菜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你看,我前天带上来的番茄和白菜都冻坏了。”他说。在山上,王大志能吃上的蔬菜无非是霉干菜、红薯粉这些能够耐储藏的食物,唯一能算得上蔬菜的就是土豆。不过,今年的年货比往年要丰富一些,除了腊肉、腊鱼外,还有蒜薹和豆腐乳等。“应该够我在山上生活十多天了。”

常年在山上驻守,王大志与妻子聚少离多。他的妻子在神农架木鱼镇种菜,靠着微薄的收入补贴家用。“她也是每天都要上班,一天没有菜卖出去就没有收入。”王大志说,有时他放假回家,妻子还在外面卖菜,一年下来,夫妻俩相聚的日子还不到一个月。

说起妻子,王大志眼神中满满的都是愧疚。这么多年下来,家中老人和孩子,基本上都是妻子一个人操持,不论是家中老人生病还是孩子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都靠妻子一个人跑前跑后。“我已经好多年没有陪老婆和孩子过过生日了。”王大志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家人一开始都不理解他的工作,觉得他整天不回家。儿子最初跟他说,“爸爸你的工作挺轻松的,在上面上班就是做个饭吃,睡睡觉,到处看一下就可以了”。王大志决定把儿子接上山,让他看看父亲到底在做着一份什么样的工作。“他当天上来下着雪,还带小雨,他跟我一起巡逻,风雨挺大,当时就把他身上的衣服淋湿了,他才体会到老爸的工作真是挺不容易的。” 家人的理解与支持,坚定了王大志在山上继续坚守的决心。

“我要一直干到退休”

哨所虽小,在王大志眼中,这却是自己的家。神农顶瞭望哨是一个有着光荣传统的团队,前辈们感人的故事一直激励着他。30年来,历任哨兵从未间断对自然保护区的守护,传送电报 2万余份,记录监测数据9万余份,累计巡山1万余次、行程50 余万公里,先后发现、扑灭森林火情50余次。在他们的守护下,神农架保护区内原始森林覆盖率由1985年的63.7%上升到96%。国家一级保护动物金丝猴由500多只增加到1200多只。

尽管常年驻守深山,条件艰苦,但所有的队员从来没有叫苦叫累,也从来没有人主动要求从山上撤下。回忆起建哨初期的艰苦,第一任哨兵袁裕豪说:“当时通往哨所的只有土石铺成的路,报火警都是跑到山下打电话,生活物资靠自己一路背上山,喝水要到 22 里路以外的地方挑。”袁裕豪说,这些都不是最苦的,在夜晚的原始森林,饿狼的嚎叫声才让人毛骨悚然。有时候为了抵御内心的恐惧, 他就喝酒壮胆,与狼对吼。条件虽然艰苦,可袁裕豪一点儿也不后悔,他觉得这是一份光荣的使命,也正是在他的影响下,2002年,他的儿子袁选斌和妻子后来成了哨所的第五任哨兵,一干就是 8 年。

群山无言,见证了哨兵们在山林里30多年艰苦奋斗的每个瞬间。第二任哨兵谭志刚曾遭遇暴雪,在饥寒交迫的情况下滚落半山腰,最终凭借顽强的求生意识坚持到了救援队到来;第四任哨兵王少清曾与妻子在深夜与盗猎者勇敢对峙,并最终配合公安干警将盗猎者一网打尽。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

“我的前辈们在没水、没电、没网络、没电话的情况下都在山上生活了8年,现在山顶上的条件已经大大改善,我没有道理退缩。”王大志朴实的语言中充满了对前辈的敬意。“我要一直干下去,干到退休。就算我一辈子在山上工作,也无怨无悔。”

(文、图 /广州日报全媒体记者 肖欢欢 感谢通讯员罗永斌、龚俊对本文的贡献) 

(责任编辑:张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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