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老人的遗体被送往明阳山殡仪馆地下室,悲痛的家人跪伏在地,向死去的亲人磕头。在这里,每天都充斥着哭声和别离。
地下室里,装殓师王丹丹将需要化妆的遗体从冰柜中取出。
红网时刻记者 肖依诺 徐士洁 长沙报道
天色已深,时钟指针走到了22时。
一辆遗体运送车缓缓驶入明阳山地下室,从光亮处渐渐没入浓黑之中。
车辆为装殓班送来了一名溺亡的三岁男孩。王丹丹屏住呼吸,掀开白布的一角,天花板上的摄像头将逝者的面容记录下来:小小的孩子闭着眼,脸蛋稚嫩,睫毛很长,好像在摇篮里睡着了。
王丹丹今年36岁,是一名女性装殓师。十余年的职业生涯中,她冷静自如地面对生老病死,但看到早夭的小生命仍会不忍。
难料的世事每天都在发生。每年,两万余具死因各异的遗体被送往明阳山,到达终年阳光直射不到的地下装殓班。装殓师的工作,便是为逝者整修面容和身体,尽可能还原安眠的状态,让每个人都能体面、漂亮地与世界告别。
王丹丹将需要化妆的遗体推到装殓室解冻。
王丹丹为遗体化妆、清理污渍,并仔细将棺中的物品叠放好。
在长沙,按照殡葬习俗,火化时间一般在15时之前。为配合程序,上妆工作便集中在清晨。
王丹丹一头短发,身材瘦小,力气却很大,不消一会儿便把几十具需要上妆的遗体从冰柜中推到装殓室解冻。早上7时,她开始给遗体上妆。白布掀开,遗体的眼角和脸颊上凝满了亮晶晶的水珠,像是因为不舍这个世界流的泪。
王丹丹戴着手套,熟练地接触那些冰冷的肌肤,用沾着酒精的棉布将水珠拭去了。
“这是尸体存放一段时间后,身体里渗出的水分。”她告诉记者。
简单消毒后,王丹丹用棉花清理口腔、鼻道,再根据逝者的年龄、性别,驾轻就熟地将粉底上均匀,再打上适合肤色的腮红。整个过程中,她一言不发,这是装殓师对于逝者的尊重。
旁边的周哲则慢工出细活,动作放得格外小心。
周哲是一名男性装殓师,今年31岁。和稳重干练到被称作“丹哥”的王丹丹不同,周哲在学校读书时是个胆小鬼,第一次见到遗体时,他被吓得抖成了筛糠。
明阳山殡仪馆装殓班共14个人,入行的原因五花八门。有人因为高考失利,选择了这份不愁失业的专业;有人是退伍军人,退役后转业到这里;还有人为了传言中丰厚的收入入行,“其实工资没传闻中的那么高,就六七千元吧。”
等他们真正接触这份工作后,心路历程大体一致。周哲说,一开始肯定会害怕,久而久之,会慢慢地觉得面对的不是一具尸体,而是一个曾经活着、被谁爱着也爱着谁的人。
装殓工作安静且肃穆。周哲为逝者整理仪表,仔细将他的衣领掖好、抚平,检查纽扣是否系好。所有的谨小慎微,都是为了保护生命最后的尊严。
在化妆的最后一步,周哲按照家属送来时的要求,让嘴角扬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像在做一个美梦。
周哲进行装殓工作。
地下通道里,装殓师开着小车,将遗体送往火化间。这是他们送逝者的“最后一程”。
化完妆的遗体,可能升上去开追悼会,也可能直接送往火化间。一层地面和几堵墙,隔绝了家属和亲友的哭声。
装殓师是一份孤独的职业。
除了工作性质不与家属直接接触,他们还给自己定下了许多不成文的规定:不微笑,不握手,不对访客说“您好”“再见”,不主动告知别人自己的职业。他们之中,有的人从来不给自己化妆,有的人通话从来不超过两分钟。
社会对“死亡”二字的忌讳,对殡葬职业的偏见,让他们或多或少不善于与外界交流,少有人了解这份工作的温情所在。
比如,除了正常遗体,还有一类非正常原因致死的特殊遗体,送来时往往已经严重损坏。装殓师需要做的,是一场不眠不休的“外科手术”,一针针缝合、一点点填充,最大限度地复原逝者面容。说起来是一场心惊胆寒的经历,但装殓师才能体会这其中的温度。
逝者不会说话,而装殓师不问生平。他们不知道他在生前做过什么、经历过什么,只怀着一种平等的关怀,还其体面,为其送别。
在日本影片《入殓师》里,男主角本是一名大提琴手,失业后意外成为了一名入殓师。虽然这份工作常人难以胜任,又被外界所抵触,但在观察各种各样的死亡、凝视围绕在逝者周围的爱意的过程中,他渐渐明白了入殓仪式的意义,并喜欢上了这份工作。
王丹丹说,她很喜欢《入殓师》的一句台词:让已经冰冷的生命重新焕发生机,给他以永恒的美丽,这要有冷静、准确,而且要怀着温柔的情感。“一个人生最后一程美容师的工作,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