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子
1月3日,江西南昌。
新年上班第二天。一位穿着灰色冲锋衣的中年人,走出烟雨中的江西省林业科学院。他是林科院野生动植物救护繁育中心主任汪志如。
12时03分,手机响起。汪志如一看,是鄱阳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调研员刘观华的电话:“兄弟,你把去年救护的那只白鹤的资料发给我一份。”
汪志如打电话给同事况绍祥。小况是救护中心执业兽医师。不到一分钟,小况就把一份文档发过来了。汪志如随即转给刘观华。
刘观华记住了文档里的几个重要信息:2018年4月24日,白鹤在南昌被救;5月8日,在吉林省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放飞;放飞前为白鹤佩戴了彩环,彩环标识“S26”;5月28日,白鹤失联。
1月3日,山东东营。
18时44分,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高级工程师单凯,在“东营观鸟”微信群看到“鸟友”付建智发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有两只白鹤:一只背部隆起异物、右脚戴着彩环,另一只紧跟其后。单凯把照片放大,彩环上的标识是“S26”。
单凯眼睛一亮,凭经验判断,白鹤背部异物是卫星跟踪器。他非常惊喜,立即回复付建智:“卫星跟踪器+环志呀!”并追问照片是在哪儿拍的。付建智说:“是河口区黄主席在黄河口拍到的。”
单凯认识“鸟友”“黄主席”――东营市河口区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黄高潮。单凯激动之余,立即把编号“S26”的白鹤照片,发给全国鸟类环志中心,确认相关信息后,他又把照片发到了“中国鹤类联合保护大家”微信群。
1月3日,江西南昌。
一直忙着候鸟保护工作的刘观华,晚饭后才歇下来。
19时40分,刘观华打开“中国鹤类联合保护大家”微信群――这是他的一个习惯。突然,他看到了单凯发的照片!他下意识地打开中午汪志如发来的文档,两相对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立即把照片发给汪志如,附上一句:“兄弟,这不是你的‘S26’吗?”
看到照片,汪志如顿时惊住了。他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立即把照片发给况绍祥,让他确认。小况一看照片,感觉心咚咚地跳到了嗓子眼,忙在微信上回复:“没错没错,彩环不会错!”
一时间,白鹤“S26”的故事通过媒体和网络,迅速在江西、山东、吉林大地传播……
□本报记者张天清 江仲俞 杨碧玉
比翼 2018年12月22日,黄河口。
获救 2018年4月24日,南昌。(图片由省野生动植物救护繁育中心提供)
治疗 2018年4月,南昌。(图片由省野生动植物救护繁育中心提供)
惜别 2018年5月8日,莫莫格。(图片由省野生动植物救护繁育中心提供)
归队 2018年5月8日,莫莫格。(图片由省野生动植物救护繁育中心提供)
信步 2018年12月22日,黄河口。
对视 2018年12月22日,黄河口。
预备 2018年12月22日,黄河口。
助跑 2018年12月22日,黄河口。
起飞 2018年12月22日,黄河口。(图片除注明外,均由黄高潮拍摄)
“爱爱”身上的卫星跟踪器
“爱爱”的彩环和金属环
救鹤
2018年4月24日,天刚放晴,太阳照在赣江南支流上。南昌高新区鲤鱼洲管理处扁担港库区,微风吹过,波光粼粼。库区中央隆起一条长长的沙洲,沙洲之上,芦苇映水,景色宜人。
中午时分,一辆红色越野车从库区公路上经过,朝南昌市区方向开去。开车的是23岁的青年、鲤鱼洲农民李增明,妻子在后座照顾未满周岁的孩子。
李增明越开越感觉不对劲,刚路过库区时水里的一个白点,让他不由自主地把车速放慢。在即将驶离库区时,他毅然调转车头,回到白点附近。
李增明把车子停在路边,下得车来,往公路护坡下走了几步,让自己更接近库区水域。他盯着白点认真看了几十秒钟,初步判断,那是一只大鸟。
白鸟离他有100多米远,离沙洲约1米。他能听见白鸟扑腾翅膀的声音。他感觉白鸟一直试图飞起来,但是都没有成功。
“可能是一只白鹭。”李增明一边猜测,一边脱下外衣,朝水里走去。下水前,他顺手捡了一根拇指粗的枯树枝,涉水向前。
4月底,水库里的水还是有点冷,只穿一条短裤的李增明直打哆嗦。“水库是我伯伯承包的,不能让这只鸟死在水库里。”他想起一年前鲤鱼洲死了一只天鹅,上面来了三四十个人,查了几天。鲤鱼洲的老老少少都知道候鸟是受保护的。“要是死在这里,伯伯是有责任的。”
水浸到了上半身,他感觉很冷。好在他水性好,熟悉这片水域。走着走着,水深了,身高只有1.6米的他,又往前游了六七米,到了浅水区,才接近那只白鸟。
他走到白鸟跟前,站稳脚跟,仔细一看,倒吸一口凉气:“是一只白鹤!”他想起鲤鱼洲街上宣传栏里贴着的白鹤的照片。
白鹤站在浅水中,双脚并不挪动。李增明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鸟――个子差不多跟他一般高。
白鹤试图啄他。好在他手里有根树枝,他用树枝顶住白鹤的身子,轻轻把白鹤往沙洲上推。每推一小步,都要花费不少时间。推了将近20分钟,终于把白鹤推到了洲上。
白鹤站在洲上,两眼无神,浑身无力,一动不动。
本来想把白鹤推到洲上后,他就返回,一看白鹤这个样子,李增明心一下子软了。“如果我扔下它不管,它必死无疑。”这样想着,李增明走到了洲
上。为防备白鹤啄他,他轻轻用树枝上的小杈,小心翼翼将白鹤的脖子叉到沙地上,再用左手握住它脖子,右手抓住它的双脚,重新走回水中,又游过六七米水域,再涉水上了岸。
好不容易把白鹤抱到公路上。但是,白鹤还是不能挪动一步。
风吹得李增明瑟瑟发抖。这时,有个骑摩托车的男人路过,看到了白鹤,对李增明说:“卖不卖?”
李增明心想:“这也能卖?出多少钱我都不卖!”他朝那人摇了摇头,从车子后备箱里拿出一个蛇皮袋,在妻子的帮助下,轻轻将白鹤装入袋中,只让它露出一个头。
发动车子之前,他想到了伯伯李明泉――伯伯之前放生过野生动物,有经验。他在电话里对伯伯说,他救了一只白鹤,好像飞不动了。伯伯一听,急了:“你赶紧送到我这里来,我马上报警!”
身上的水没有干,水草还黏在皮肤上。什么都顾不上了,李增明发动车子,开了十几分钟,终于在伯伯家门口停了下来。
李明泉在家等得火急火燎。看到白鹤,他让侄儿回家换衣服,把白鹤转移到自己车上,直奔派出所而去。
南昌市公安局高新分局五星派出所副所长姜青春正在处理一宗案子。看到李明泉送来白鹤,他赶紧放下手上的事,打开蛇皮袋,让白鹤出来透透气、舒展舒展身子。
白鹤站在一棵铁树边,看着陌生的环境和面孔,有点胆怯,几次扑腾翅膀,都差点倒下。姜青春急了,拿起手机向鲤鱼洲管理处报告;管理处立即报告南昌市林业局;林业局当即联系上了汪志如。
白鹤是极危物种,一分钟都不能耽误救护!如果救护中心派车去接,来回要4个小时。为了争取时间,汪志如建议管理处直接将白鹤送到中心来。
接到指令后,管理处派综治办干部丁军、派出所执法办案中队长李国平,护送白鹤赶往救护中心。
白鹤被送到中心时,已是傍晚。交接时,况绍祥填写了野生动物接收记录表。当时记录的白鹤状态是“精神不振,毛色脏乱”。
中心之前曾救助过两只白鹤,都在鄱阳湖成功放飞。救助这只白鹤,况绍祥就更有经验了。他把白鹤安置到舒适安静的隔离舍内,让白鹤尽快安静下来。
小况开始为白鹤体检:体长1200毫米,嘴峰长175毫米,体温38.2℃,体重3750克。凭经验判断,这是一只亚成体白鹤,2岁不到,还未成年。
小况对汪志如说:“体温偏低,体重偏轻,但没有外伤。我认为它‘落
单’,是营养严重不良造成的。”
汪志如叮嘱小况:“我们救护中心就像动物医院,每一只动物送进来,不管它是什么保护等级,对我们来说都是一个生命,都要用心对待。”小况的家就在救护中心边上。晚上,他有事没事总会跑到白鹤的棚舍来,偷偷观察白鹤的一举一动。一开始,白鹤很惧怕,不肯主动进食,不走动。小况就给它人工灌服食物,输营养液;到了第5天,他看到白鹤活动自如,还会偷偷进食,放心了;又过了两天,他看到白鹤的粪便有点异常,就将调理胃肠道的药物注入小鱼体内,再把小鱼喂给白鹤食用。这招效果很好,白鹤粪便又恢复正常了。
一天傍晚,汪志如悄悄来到棚舍前察看,白鹤一见到他,非常机警地从舍外躲到了舍内。这一举动,让汪志如一阵欣喜:这只白鹤野性十足,具有躲避天敌的本领。这就意味着,必须让它走了――既然恢复了健康,就要让它回到它的家园,回到种群中去。因为大自然才是它的乐园,白鹤大部队才是它的家。
送鹤
四五月的鄱阳湖,已经不见白鹤的身影。白鹤的大部队,正在回迁西伯利亚的路上。
看着这只孤独的白鹤,汪志如很纠结:“干脆再养它几个月,等年底候鸟来鄱阳湖越冬时,再把它放到湖里去。”
但多年救护候鸟的经验,让他放弃了这一想法。
他清楚,救护野生动物的原则是让野生动物离开种群的时间越短越好。如果人工饲养时间长了,这只鹤可能会丧失野外生存能力。目前全球野生白鹤不到4000只,如果这只白鹤一直圈养下去,这对白鹤野外种群延续是个莫大的损失。
他萌生一个念头,坐飞机送鹤,追赶北迁大部队!
5月2日,他向省林科院报告了这一想法,得到大力支持。吉林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科研科科长邹畅林负责与江西方面对接。邹畅林告诉汪志如,莫莫格还有1000多只白鹤在活动。汪志如当机立断:“就送它到莫莫格去,说不定它还能找到‘对象’呢。”
以前,江西只有接收外地野生动物来鄱阳湖放归的案例,到外省放飞白鹤,还是头一回。
邹畅林告诉汪志如,白鹤大部队一般5月10日前离开莫莫格,然后继续北上。这可急坏了汪志如。他一边让况绍祥订机票,一边对接其他事项。
转眼到了5月4日,离莫莫格白鹤种群北迁,只剩6天时间。航空公司提醒,必须为白鹤特制一个箱子。
莫莫格方面要求,他们接收白鹤时,须看到动物检疫合格证明。
吉林林业部门建议,到吉林放飞白鹤,江西要向吉林提交商请函。为了这只白鹤,江西真是拼了――
5月4日,致吉林林业部门的商请函从江西发出。
南昌经济技术开发区动物卫生监督所没有为白鹤做检疫的先例,工作人员特事特办,很快出具了动物检疫合格证明。
5月6日,为这只白鹤量身定制的箱子送到了救护中心。为防止白鹤在运输过程中受伤,箱子内侧蒙了一层塑料网,底部铺了地毯,两侧钻了几十个小孔,便于箱体内通风。
临行前,汪志如还放心不下一件事:白鹤要离开江西了,还没有给它取名字呢。他的心事让媒体知道了,一家电视台为这只白鹤征集名字。有的说叫“鄱湖美”,有的说叫“小幸运”,一位名叫“大军”的网友说:“我给这只因营养不良掉队的白鹤取名‘爱爱’。因为它在江西得到了众多好心人的关爱。希望白鹤‘爱爱’明年再来江西做客。”
一时间,“爱爱”成了江西家喻户晓的“明星鸟”;“爱爱”的去向,成为全省上下热议的话题。
5月7日,黄建亮一早就忙开了。作为江西空港航空地面服务有限公司货运保障部当天值班负责人,这天他要做一件要紧的事:把“爱爱”送上飞机。
干了多年航空货运,他还是第一次运送白鹤。他查看装有“爱爱”的箱子和动物检疫合格证明后,立即安排专人开运货单。他一边与长春龙嘉国际机场相关部门对接,一边安排斗车运送“爱爱”到机坪。平时运送其他货物,是多个斗车拼成一列货车拉走,而运送“爱爱”,是单斗单车,并指定货运保障部车队队长龚小林开车,把“爱爱”送到机坪。一到机坪,一分钟都没有等候,就把“爱爱”送进了行李舱。为了让承载“爱爱”的箱子不受挤压,使空气正常流通,货运代理公司专门为“爱爱”腾出了一个货舱。
7日傍晚,“爱爱”“乘坐”的飞机降落在长春。机场方面为“爱爱”开辟了绿色通道,汪志如和况绍祥把“爱爱”装进了早已租好的车子,赶往吉林省野生动物救护繁育中心。中心提前为“爱爱”宽敞的“卧室”消了毒,准备了丰盛的食物。“爱爱”经历了7个多小时的旅行后,已经饿得不行,疾步走向食盆,美美地吃起来……
从长春到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有400多公里。8日一早,汪志如就开着商务车,带上“爱爱”,向莫莫格出发。
邹畅林已先期到达放飞地点。9时许,邹畅林告诉汪志如:“放飞地白鹤只剩200只左右。”
不一会儿,邹畅林又提醒说:“白鹤大部队已开始迁徙。”汪志如紧踩油门。他在和白鹤大部队赛跑。
邹畅林让汪志如不要着急:“鱼、玉米、环志工具都已准备好,今天天气好,适合放飞。”又给汪志如打气:“虽然白鹤正在迁徙,但我们这儿偶尔也有夏季滞留的白鹤小种群。你不要急,安全第一。”
中午,汪志如一行到达莫莫格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往白鹤种群聚集地赶去。
远方出现了大片沼泽。沼泽之上,碧空如洗。
“爱爱”一路奔波,被抱出箱子时,有点晕头转向。况绍祥和邹畅林趁机将“爱爱”稳住,在它的双腿上分别套上彩环和金属环。彩环上的标识是“S26”,金属环上的标识是“Q02-1938”。
随同人员用肉眼发现了约500米远的地方,有一群白鹤在活动。用望远镜能清楚地看到白鹤们在做“热身”运动,这是出发前的“演练”――在迁徙过程中,白鹤各自分工,利用集体智慧和力量,形成有利气流“推”着它们长途跋涉。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汪志如放下望远镜,感慨道:“虽然辛苦,但值了!”
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爱爱”放到草地上。“爱爱”镇定了下来。况绍祥松开双手,“爱爱”往前走出了几步,东张西望良久。人们纷纷用手机、相机记录“爱爱”近距离和人类相聚的美好时光。
“爱爱”似乎听到了同伴在召唤,把头扭向了鹤群活动的方向,并开始挪动细细的双腿,朝前方走去。
汪志如和况绍祥向“爱爱”频频挥手,泪水湿了他们的眼睛。“爱爱”一步步往前走。彩环上的“S26”标识,开始模糊起来。
大家都舍不得离去,目送“爱爱”渐行渐远――“爱爱”没有展开翅膀,而是一直在走,在走……
目送“爱爱”远去的背影,看着“爱爱”坚强的样子,想起与“爱爱”一路走来,汪志如感慨万千。“爱爱”就像他自己的孩子,在“爱爱”身体极度虚弱的情况下,他和同事费尽心思让它康复,现在要把它放飞,心里真是不舍。不过,放飞过程虽然曲折而艰辛,但他们还是抢在白鹤种群迁徙之前,赶到了莫莫格。想到这里,他一下子轻松了许多。
寻鹤
“爱爱”离开鲤鱼洲后,李增明一直都很想它。2018年5月8日,有位记者给李增明发来一条微信,说那只白鹤已经送到吉林放飞了。他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挂念“爱爱”的,还有况绍祥。
2018年5月29日8时许,小况像平常一样来到办公室。他打开电脑查看卫星跟踪系统,想看看卫星传来“爱爱”的相关数据。可当他打开页面一看,顿时傻了眼――数据终止在2018年5月28日19时18分。
30日,数据没有更新;31日,没有更新;6月1日,仍然没有更新……
“爱爱”失联了。
之后几个月,小况每天都会想到“爱爱”:“爱爱”去西伯利亚了吗?即便去了,也应该有信号呀。跟踪器坏了?遭到不测?
“爱爱”失联,牵动了无数人的心,从江西省委书记到全省林业系统干部职工,都在追寻“爱爱”的下落。国际鹤类基金会和中国野生动物保护协会鹤类联合保护委员会同时发布“爱爱”的信息,发动往年白鹤途经的15个省的野保机构密切关注。
“爱爱”失联后,汪志如和邹畅林一直保持热线联系。邹畅林根据“爱爱”放飞后的跟踪位点情况,多次到最后数据点附近的高岗上观察,但都没有发现白鹤。
“白鹤活动区域都是芦苇沼泽,面积较大,很难深入到具体位点上去。”他向汪志如解释,“爱爱”最后信号消失点离高岗不远,如果有异常,在高岗上是看得到的。
邹畅林乐观地说:“它也可能没有北迁,因为我们在莫莫格记录过度夏白鹤。”
转眼,冬天来了。山东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候鸟多了起来。
2018年12月22日。保护区黄河口管理站,一位长者背着“长枪短炮”,走进一片开阔地。他就是河口区摄影家协会名誉主席黄高潮。
他稳定好相机,慢慢拉近镜头。这时,他清晰看到前方候鸟群中,有两只白鹤正在悠闲地散步。两只白鹤附近,几只灰鹤和大雁或觅食,或梳理羽毛。
黄高潮在镜头里观察了近半个小时,发现其中一只白鹤背部隆起,一只脚套着彩环,另一只脚套着金属环。仔细看,彩环上的标识是“S26”。
作为“鸟友”兼“摄友”,最激动的是拍到白鹤;最难得的是拍到背上有卫星跟踪器、脚上戴着彩环的白鹤。
为了拍到最清晰的画面,黄高潮轻轻地靠近白鹤。越靠越近,越靠越近。终于到了一个最佳拍摄点。他轻轻地架起相机,对准这对白鹤,接二连三地摁下了快门。
白鹤飞上了天空。
次日,黄高潮又赶往下一个观鸟地……
转眼到了2019年元旦。奔波多日的黄高潮开始整理连日来拍摄的照片。当他再次看到这对白鹤的身影时,64岁的他,竟一阵阵感动。
他捕捉到了这对白鹤最生动的瞬间:在草地上闲庭信步,或一前一后,或并肩而行;或昂首,或觅食;或相望,或对舞。走着走着,“S26”突然助跑、腾跳、展翅,三两下就飞了起来,紧随其后的另一只白鹤也在瞬间飞起。一对情侣,形影不离,翱翔天际。
黄高潮并不知道“S26”来自何方,不知道“S26”还有一个名字叫“爱爱”。他把“S26”的照片发到了
微信群。付建智在群里看到照片后,把照片转发到“东营观鸟”微信群,随即被单凯转发到了“中国鹤类联合保护大家”微信群,瞬间又被刘观华“捕捉”到了,从而引出了一段“爱爱”失而复得的故事。
连日来,“爱爱”再次成为“网红”。汪志如在微信朋友圈说:“今天有‘鸟友’在黄河三角洲保护区,拍到了和我们失联7个多月的白鹤……我们一直在猜测、煎熬的等待中度过,现在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了。它还坚强地活着,而且活得很幸福!”
2019年1月11日,东亚水鸟守护者水鸟监测专业培训班在江苏盐城举行。培训课程安排得很紧,主办方破例安排刘观华给大家讲述“S26”的故事。面对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行和专家学者,刘观华感慨地说:“找到‘爱爱’,是缘分加巧合。但是这突然、偶然的背后,是有其必然的。”
刘观华讲完,班上响起了热烈掌声,世界自然基金会(瑞士)北京代表处淡水项目经理施雪莲当即点评:“江西省从上到下关心候鸟、关注‘S26’,是鄱阳湖候鸟保护取得明显成效的关键,是找到‘爱爱’的前提。”
盼鹤
“爱爱”现身山东,汪志如小有遗憾。他对刘观华说:“希望它只是在那里停歇一下,再回鄱阳湖就好了。”
这几天,黄高潮仍然在黄河口拍鸟。他既盼“爱爱”别走,继续呆在黄河口越冬,又盼它南飞到鄱阳湖。“江西保护候鸟的决心大,力度大。鄱阳湖生态越来越好,无疑是候鸟最理想的越冬地。”他对“鸟友”说,相信自己能再次拍到“爱爱”。“如果‘爱爱’回到了鄱阳湖,今年春天候鸟北迁,还会路过黄河三角洲。到那个时候,说不定‘爱爱’还带着小鹤呢。”
黄高潮的愿望,被其他“鸟友”实现了。1月11日,“东营市观鸟协会”微信公众号文章《黄河三角洲,让白鹤“爱爱”的故事延续》披露,两天前,黄河口管理站副站长张树岩拍到了“爱爱”和它的伴侣。
“现在,‘爱爱’是我们的‘明星鸟’,看到它格外亲切。鄱阳湖、莫莫格和黄河三角洲都是它的家。只要我们大家都保护、都关注,‘爱爱’和更多的候鸟就会更安全、更健康地生活。”张树岩说。
12日下午,“鸟友”刘涛又在黄河三角洲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稻田里,拍到了“爱爱”和它的伴侣。当他把“爱爱”的照片分享在微信群时,引起了国际鹤类基金会专家苏立英博士的关注。她从照片上看出,“爱爱”“次级飞羽的羽枝凋零了”,提醒白鹤途经的地区加强保护,并赞叹道:“‘爱爱’非常坚强,难得它从繁殖地飞了这么远!”
苏立英博士的分析,再次引起况绍祥的重视。他翻看了去年救护“爱爱”的记录,回忆放飞时的情景,认为目前对“爱爱”的健康状况不能贸然下定论,需要进一步观察。他建议不要再去捕捉“爱爱”作进一步的诊断和治疗。因为,他不想看到“爱爱”有强烈的应激反应。对这一点,苏立英博士很赞同:“只要不是人祸,‘爱爱’何去何从,我们都应该坦然接受。”
“‘爱爱’一定会健康快乐地活着,一定会回到鄱阳湖的怀抱中来。”况绍祥坚信。
“爱爱”后来的传奇经历,李增明一无所知。他仍经常带着妻儿去南昌,路过扁担港库区时,偶尔也会回望一眼那片沙洲,闪过一念:“那只亲手救过的白鹤,还会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