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审被告人孟春林（化名）犯故意杀人罪，判处有期徒刑五年。”随着法槌落下，经辽宁省检察院依照审判监督程序向辽宁省高级法院提出抗诉，锦州市中级法院按该省高级法院的指令再审孟春林杀人案，并于日前宣判，孟春林由缓刑改判为实刑。
缓刑判决引发质疑
家住辽宁省盘锦市的郭某怀疑妻子孟某与他人有不正当关系，夫妻二人关系日趋恶化。
2007年12月13日19时许，孟某刚刚在电话里受到丈夫言语威胁，便请哥哥孟春林来家里与她和孩子做伴。其间，郭某又多次打电话给孟某，要求孟某承认与他人有不正当关系，并让孟春林接电话，扬言要杀死孟家几口人。
据孟春林供述，当日21时30分，郭某持五连发猎枪回到家中，进屋后先打了孟春林两巴掌，并将孟春林推倒在沙发上，进而与孟春林、孟某发生争吵。争吵过程中，郭某将随身携带的猎枪顶在孟春林的腰部。孟春林与郭某在抢夺枪支过程中，扣动扳机击中郭某的腹部。后孟春林用左手抢枪，右手从茶几上拿起一把水果刀向郭某前胸连刺数刀。之后二人继续抢枪，孟春林再次扣动扳机，击中郭某腹部，后又用刀连续在郭某后背刺扎数刀，致郭某当场死亡。案发后，孟春林在现场主动报警投案，到案后如实供述了主要犯罪事实。
盘锦市中级法院一审审理后认为，孟春林的行为已明显超过必要限度，造成重大损害，构成故意杀人罪。但孟春林具有防卫过当情节，应对其减轻或免除处罚；案后能主动投案，符合法定自首情节，在押期间又检举揭发他人的犯罪行为，有立功表现；积极赔偿被害人的经济损失，有悔罪表现。本案系因婚姻家庭矛盾引发的犯罪，被害人在案件起因上有严重过错，被告人无前科劣迹，社会危害性相对较小，根据孟春林所具备的法定情节及酌定情节，依法对其减轻处罚，对其适用缓刑不致再危害社会。据此，原审法院以故意杀人罪判处孟春林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
判决结果宣布后，引起被害人家属的极度不满，也引发社会舆论的质疑：量刑为何如此之轻？
严谨论证逐步还原真相
2015年11月，辽宁省检察院刑事申诉检察处接到被害人郭某弟弟的申诉书，称其哥哥被残忍杀害，而凶手得到的刑罚仅为有期徒刑三年、缓刑四年，量刑明显偏轻。
承办检察官调阅卷宗，与相关人员核实情况，并与申诉人进行沟通。根据调查，关于案发经过特别是防卫情节的认定，只有当事人口供描述，而案发现场只有被害人郭某、被告人孟春林、被害人妻子孟某三人。关于具体打斗过程，孟某供述含糊，对于郭某实施具体行为的供述不稳定，且其身为本案利害关系人，在无其他证据佐证的情况下，其证言不能轻易采信，而被告人孟春林为了自保，其供述可能会有失真实。
在申诉人提出的申诉理由中，有一点引起了检察官的注意：被害人郭某为残疾人，相对于被告人孟春林可以说是手无缚鸡之力，很难对其进行不法侵害。
检察官一方面调取郭某的伤残鉴定和残疾证，另一方面经与申诉人沟通了解，得知郭某的伤残是因他人伤害致残，便与相关法院联系，进一步调取那起伤害案的材料，最终确定了郭某的伤残情况：郭某双下肢损伤为三级伤残，手部损伤为六级伤残，其左大腿中段以下截肢，左手畸形，严重功能障碍，右手拇指运动功能受限。
在对尸检报告进行审查过程中，检察官进一步发现，死者的伤几乎都是致命伤，特别是后背几处刀伤，状似死者已无侵害行为能力情况下，继续实施的致命刺杀。而在口供中，孟春林称郭某在中枪后并未放弃对其进行不法侵害，他害怕之下持刀刺向郭某，才致其死亡。
郭某是否有能力实施孟春林供述中描述的行为，现场打斗是否真的达到了激烈的程度？
检察官经过讨论研究之后认为，郭某的伤残情况是否影响其对孟春林实施侵害行为，不能根据常理推断，必须咨询专家意见，尽力还原案发经过。
调取物证后，检察官立即向中国刑警学院的专家进行咨询。经过比对所有证据材料，多个领域的专家反复探讨，给出了技术性审查意见：现场无明显搏斗过程，被害人郭某中枪后已失去行为能力并迅速死亡，其背部刺创符合其处于低位及相对静止状态下形成。
专家意见提供的信息可以判明，口供所述的激烈打斗过程不可信，孟春林故意杀人意图明显，防卫情节的认定证据不足。办案检察官将所有证据材料一一整理，形成了完备的审查报告提交辽宁省检察院检委会审议。
发挥审判监督职能，成功抗诉改判
经仔细阅读报告中每一段文字，认真审视每一条证据，推敲抗诉的合理性和合法性，再加上数小时的研究讨论，辽宁省检察院检委会一致同意启动审判监督程序提出抗诉。
2016年2月，辽宁省检察院向辽宁省高级法院提出抗诉，认为“原审判决认定事实错误，适用法律不当，导致量刑畸轻，适用缓刑不当”，并提出了抗诉理由：1.原审判决没有认定被害人郭某系残疾人的事实。2.被告人孟春林用刀刺被害人郭某的行为系事后加害行为，原审判决认定被告人孟春林防卫过当系适用法律错误。在被害人中枪已不足以对被告人构成紧迫危险情况下，又用刀刺致被害人当场死亡，被告人此时行为主观上是杀人的故意。3.原审判决量刑畸轻，适用缓刑不当。孟春林故意杀人罪行较重，不符合犯罪情节较轻的条件。综上，原审判决认定事实错误、适用法律不当，导致量刑畸轻、适用缓刑不当。
同年8月，辽宁省高级法院经过合议庭审理后，发出再审决定：原判事实不清，指令锦州市中级法院对该案进行再审。
日前，锦州市中级法院经审理后认为，鉴于被告人有自首、立功等法定从轻、减轻情节及积极赔偿被害人家属等酌定从轻情节；被害人在案发前与被告人发生争执，并有威胁言语，应认定被害人有明显过错，对矛盾激化负有直接责任，可以酌定对被告人从轻处罚。法院判决维持原判决定罪部分，撤销原判决量刑部分，以故意杀人罪判处被告人孟春林有期徒刑五年，刑期从判决执行之日起计算。
“虽然迟了将近10年，但杀人犯受到了公正的审判，我哥应该也能瞑目了。”郭某弟弟听完再审宣判后长舒了一口气，他的申诉之路也终于画上句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