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汉朝的时候,人们就开始流行过年了。几千年来,过年里最繁琐最有味儿的环节,可能就是办年货了。置办年货是中国寻常百姓家不可或缺的头等大事,包括吃的、穿的、戴的、用的、看的、玩的、供的、送的,统统都是“年货”,而采购年货的过程就被称为“办年货”。办年货就像是炮仗的长捻,随着年货清单一个个地勾画掉,仿佛炮捻上的火星子紧逼炮仗前去,春节的重头戏也要响亮登场。
盛着腊八粥的碗刚放下,我妈已经急得好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快,走,去柳巷!这年货还啥都没买哪!”经历过粮票时代的老太原们,还保留着过年囤货的补偿心理,手机上动动手指就能搞定的事,非得拿出木兰上阵的精神——“东市买骏马,西市买鞍鞯,南市买辔头,北市买长鞭。”大动干戈一番,才能把这封埋了一年的年味儿给翻出来。不过,我这假木兰也拗不过“王母娘娘”的军令状,颠颠地跟着直奔柳巷。
柳巷依旧是人山人海。
每当快过年,办年货的人总是能把柳巷挤成柳海。还记得小时候办年货是一件持久战。一入腊月,大人们就忙活起来了。那时候把逛柳巷,包括开化寺和钟楼街,叫做“进城”。
“进城办年货”是全家人腊月里的大事。
先是忙穿的:奔着柳巷、钟楼街刷一波,那可是当初太原的巴黎米兰,仅有的几款时尚爆款总是被抢购一空,而时尚的视角太窄,也让不经意之间,在大年初一拜年的时候,熟人总是撞衫撞得满堂彩。寻求个性的人只好求助于裁缝店,在钟楼街的华泰厚、义元生扯上块布料,再去相熟的裁缝店里赶制新衣。年前,裁缝店里登记的清单就像我家大锅里咕嘟嘟的猪下水,长长的看不到尾。这时候,再熟的裁缝也不愿意接受什么新创意,一个翻烂的上海服饰上圈住的两三个款,承包了整条街的时尚元素。
熬过了买新行头的阶段,进入孩子们的欢喜时光——买吃的。民以食为天,而年以食为先,“大军未到粮草先行”。六味斋的酱肉豆腐、老香村的点心、双合成的草子糕,还有花生瓜子杂拌糖,橘子苹果山楂糕……最喜欢看点心店里摆礼盒,红红绿绿的点心,有卷着花瓣的,有蒙着奶油撒着糖花的,还有夹着青红丝的,甚是好看,老香村双合成的店员都像上了发条一样,整齐又麻利地一装一盒。
小孩儿的眼睛都直勾勾看着清单一个个画掉,大人手里越来越沉,“拿不了啦,回!”失望伴着大人的一声令下,随着眼泪喷涌而下。“忘了忘了,走,吃完元宵再回家!”老鼠窟的店里满满当当的人头,大人们端着碗护着身边的孩子,孩子们就着碗站在桌边吸溜吸溜地吃,好像变成年货的元宵比平时好吃了几倍。吃完了一边往家走,一边看着柳巷里只有过年才有的稀罕玩具。尽管手里的年货拿也拿不了,为了奖励跟着办年货的孩子,大人们还是会把琉璃咯嘣、铁皮青蛙放在孩子的手里,一边走一边叮嘱着“回家再玩”。
几十年来的年货变化,由最初的简单到现在的丰富,从排队领号到网购到家,孩子们的礼物也从小小的琉璃咯嘣越变越复杂……而我妈的年货清单仍然和一直以来车水马龙的柳巷一样,没有因为时代和网络变得简单萧条:“这份是大年三十的,这份是初一你哥他们回来的,这份是初二你回来的,这份是初三去你大舅家的……”我忽然紧紧握住妈妈的手,就像小时候她紧紧拉着我一样。“妈,柳巷人多,别走散了。您看,咱家的年货还需要啥?”
聂小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