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第十届茅盾文学奖揭晓,梁晓声、徐怀中、徐则臣、陈彦、李洱5位作家获奖。对于这一中国文坛最重要奖项,山西作家又一次成为看客。
山西作家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获奖,还是20年前张平凭借《抉择》摘得第五届茅盾文学奖殊荣。
自那之后,最近的一次,是第六届,李锐的《银城故事》和成一的《白银谷》入选26部候选作品。那一次,山西晚报记者通宵守候,最终却只能做出“茅盾文学奖尘埃落定,我省两作家擦肩而过”的标题。
又经过十多年,山西作家的作品连候选也进不了,与茅盾文学奖愈行愈远。
茅盾文学奖对现实主义题材作品的偏爱人所共知,山西文学则以“山药蛋派”为标志、为传承,以坚持对社会现实的关注和反映为号召,即便如此,依然与茅奖暌违多年,对于山西的作家和文学爱好者来说,失落感尤其巨大,对于山西文学而言,更显尴尬。
并非山西作家不努力,并非相关机构不支持,并非山西文学没成绩。
去年,山西文坛共有多少部长篇小说创作出版。
5年来,5部作品得到中国作协扶持,8部作品受到山西省委宣传部扶持,59部重点作品获得山西作协扶持。
自2013年以来,山西文学获得国内外各类重要奖项200余项,其中不乏鲁迅文学奖、庄重文学奖这样的重要奖项,还有雨果奖这样的意外之喜。
只是和茅盾文学奖无缘而已。
但,长篇小说最考验文学创作的实力,茅盾文学奖又是长篇小说创作奖。获不了茅奖,山西文学有再多成绩,说话也不硬气。
遥想当年,赵树理一人,就是中国文坛半壁风光,“西李马胡孙”继之而起,叱咤一时。
追思既往,唐朝三百年,天下十五道,《唐诗三百首》中77位诗人,11位是山西籍。
这才叫文采风流,天下英雄谁敌手。
山西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创联部主任李骏虎说:目前的山西文学创作有“高原”缺“高峰”,跟“山药蛋派”和“晋军崛起”相比,当下的山西作家中还没有出现像赵树理、马烽、张平、柯云路这样对时代产生重要影响的大作家。
我们正处于一个伟大的时代。习近平总书记说,当前中国处于近代以来最好的发展时期,世界处于百年未有之大变局,两者同步交织、相互激荡。
伟大的时代需要伟大的作品。山西作协党组书记、主席杜学文说,“关注现实是山西作家的总基调”,“山西作家坚守文学使命,关注国事民生,在继承传统的同时吸收外来艺术手法,不断求新求变,为中国新文学的创造性转化与创新性发展做出了积极的努力。”
如此说来,茅奖很重要,但山西作家的追求,不止于此。
近日,山西晚报记者专访了本届茅盾文学奖评委、《山西文学》社长鲁顺民,听他对茅奖的解读。
鲁顺民
山西晚报:本届茅盾文学奖,您从始至终参与评审工作,那么本次参评的小说共有多少部?山西又有多少部?
鲁顺民:4月30日,中国作协茅盾文学奖评奖办公室完成作品征集工作,来自全国各省、市、自治区、新疆建设兵团和各出版社、文学网站选送的参评作品共计234部。山西共6部。
山西晚报:纵观所有的参评作品,您最大的感受或者最深的印象是什么?
鲁顺民:据出版界的朋友讲,到2017年,中国出版的长篇叙事作品高达10000多部,当然是一个估计数字,但总归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茅盾文学奖每4年评一次,现在已经是第10届。第10届参评作品仅有234部,当然是一个很小的比例,是精中选精送上来的。在讨论中,评委们普遍认为,这一届选送的作品整体质量要好一些。参评的作家中,有许多读者熟悉的、卓有成就的小说家,这些作家虽然没有最终获奖,但作品是能够立得住的。
其次,体量大的长篇小说比较多。最终获奖的5部作品,就有3部超过100万字,分别是梁晓声的《人世间》、陈彦的《主角》、李洱的《应物兄》。公布的10部提名作品中,还有叶舟的《敦煌本纪》也超过100万字。在参评作品中,我数了数,超过百万字或者接近百万字的作品有10部之多,还有两部网络小说,也接近或超过100万字。超过百万字的作品如此,绝大部分参评作品也远远超过评奖标准的13万字,30万字、40万字的作品比比皆是。
山西晚报:最终获奖的5部作品,评委们一致推崇的是哪部或哪几部呢?
鲁顺民:说最终获奖,先需要搞清楚评奖的程序与规则。李敬泽强调茅盾文学奖的“三性”,引导性、权威性和公平性。4月30日征稿结束,5月上旬完成评委聘任,进入作品阅读阶段,7月底集中阅读。从第八届开始,茅盾文学奖实行大评委制,全国共有62位评委参加评选工作。半个多月集中阅读评审,要经过六轮投票才最终选出5部获奖作品。
所以,最后投出的5部作品,不能说是62位评委的共识,但也差不多就是一个比较接近统一认识的结果。当然,从投票结果来看,5部作品并不满票,但基本上是大部分评委认可的,所以你说一致推崇哪一部还真不好说,准确讲,5部就是大家一致推崇的结果。
就我个人而言,我对梁晓声先生的《人世间》阅读感受特别深。梁晓声先生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今夜有暴风雪》而名世,但后来读他一些作品,真是特别失望。这一次也一样,拿到参评名单,抱着浏览的态度去看的,没想到这部百万字的大部头,很快就看完了。看完之后,不由感慨,毕竟是老写家,毕竟是有文学理想的人,写得真是好。一个70岁的老作家,一百万字作品,几个小人物,一个大时代,从1972年到2018年,几十年的历史纵深,那是需要考验作家功力的。从一个文学编辑的经验来讲,这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作品。
还有《牵风记》,老作家徐怀中一以贯之的浪漫主义情怀,《应物兄》高贵的文学品质,都是令人欣喜的收获。10部提名作品,也都是可圈可点,带来阅读的陌生、新鲜与震撼应该是持久的。
山西晚报:获奖的作品,都是史诗类作品,山西近年有类似作品出现吗?
鲁顺民:我不知道这个史诗类作品如何界定。是反映历史的纵深?是表现生活的广度?是全景式反映现实?还是断面书写当代?这个概念本身很含糊。一部作品的文学品质,怕不以此为标准。茅盾文学奖是一个长篇小说奖,而长篇小说与中短篇小说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文学体裁,如果说“史诗”说成立,这个应该是长篇小说本来就应该具备的。你很难想象,一部四五十万字的小说,就是小情小调,就是男欢女爱,而没有宏阔的历史事件它就能够成立。山西省近年来这样的作品也不差,比如,韩石山先生的《边将》,以明代“隆庆开边”为核心历史事件展开,葛水平的《活水》,则以当代乡城城镇化为背景,吕新的《下弦月》则反映上世纪六七十年那个特殊历史时期的众生相。在山西作家的创作中,这种所谓的“史诗”意识几乎是与生俱来的,不需要刻意强调。记得第六届茅盾文学奖,成一的《白银谷》和李锐的《银城故事》同时进入提名作品序列,无不具备这样的史诗品格。
山西晚报:山西作家获不了茅盾文学奖,是因为山西在全国的边缘地位?还是因为山西作家作品已经跟不上时代,触摸不到文学发展的脉搏?
鲁顺民:山西作家继张平的《抉择》获得茅盾文学奖之后,茅盾文学奖似乎与山西无缘。其实每一届都有山西作家参评,而且在几轮投票中有的走得很远,离茅奖已经很近了。这个与地缘并没有什么关系。从占比来讲,茅奖共评10届,加起来也不到50部,这个并不能以地域来平均。
茅盾文学奖,是中国最高的长篇小说奖,是国家奖,这个没错。但毕竟是一个文学奖,每一个文学奖都有自己的标准,都有自己的游戏规则,追求获得茅奖不错,但把这个奖看成唯一的文学标准显然是不合适的。现在国内各种有影响的文学大奖非常多,而且获奖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就在茅盾文学奖公布不久,《花城》杂志颁发第七届“花城文学奖”,这里面也发现好多茅盾文学奖参选作品,也是经过严格筛选的,你能说他一定就差吗?
如果说没有获得茅盾文学奖一定就是跟不上时代,触摸不到文学的脉搏,显然不对。因为这个奖毕竟只是一个长篇小说奖,还有许多专门为长篇小说设的奖项。
山西晚报:本届茅奖,1978年出生的徐则臣获奖,是史上第一位70后获奖者。山西的70后作家群里,哪些人值得关注?你对哪些人期望比较高?
鲁顺民:徐则臣的《北上》在出版之初就买来读过。对于70后作家,我向来比较高看,徐则臣、石一枫、弋舟、傅秀莹、葛亮等等,有的是很好的朋友。对他们的作品非常熟悉,我曾经说过,70后作家简直就是上天派到人间的菩萨,他们是经过经典文学驯化的一代人,表达、叙述、结构、格局,都迥异于上一代或者更上一代作家。徐则臣的《耶路撒冷》在上一届茅奖评选中,评委的评价就特别高。就我们省而言,70后作家应该是山西文学的中坚力量。比方杨遥、李骏虎、李燕蓉、玄武、闫文盛、浦歌、张暄等等,都是全国重点期刊的重点作家,相信山西这一代作家会走得更远。
山西晚报记者 李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