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沿是清火石垒成的,四方,井口在中央,扁圆,一方、一圆凑成了一个规规矩矩的古井。
古井上方是崖壁,崖壁上一棵乌桕树,春天里苍翠,夏天里碧绿,秋天里火红,冬天里披头散发;井边两棵麻柳树,歪着脖子,缠绵在一起;麻柳树下,是一口荷塘,夏日里,半塘清水上亭亭玉立着一塘荷叶、荷花。一条小路,从井沿出发,曲折,扭向村庄,连接一条条更小的路和一簇簇细细的炊烟。
四方井水旺,春夏秋冬都是满井水,若遇到好年顺就朝出溢;水清澈,云跌进井里更白,天跳进井里更蓝;水甘冽,冬冒白热烟,夏出清寒气。
这口老井养育了一个村庄。黎明,公鸡刚报晓,取水的乡亲们就在通往四方井的小路上奔走,“叮叮咚咚”铁桶声、“咯咯吱吱”的扁担起伏声、相互的问好声交织在一起,和谐出乡村美丽的清晨交响乐。小路总是湿漉漉的,小路两边的野草,因为浪出来桶水的浇灌,总是葱葱茏茏的,挂满“珍珠”。中午,是村庄小憩的时候,四方井更是热闹了,村姑村嫂,绣满井边,洗衣淘菜。若遇到盛夏,汉子们就围在麻柳树下,天南地北闲谝,时不时提起一桶井水,举过头顶,倒下来,激得浑身打颤,直喊:“妈呀!”不料水溅湿了村嫂的花衬衫,村嫂捞起湿漉漉的花裤衩就抽,抽得汉子连连告饶方才罢手。黄昏,是牯牛饮水的时候,踏着夕阳归来的牯牛,跪在清塘边饮水,总有一浪一浪的麻雀从西边的红云里浪过来,栖息在清塘上方不远的竹林里闹。
仙姑,水蛇腰,高身材,长辫子,长长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对美丽的大眼睛,走路如云飘,细细的、柔柔的声音吸引着大大小小的男孩子,爱跟在仙姑的屁股后面转。
仙姑爱担水,只要仙姑在四方井边洗衣,总是围满了人,我们小屁孩围在仙姑的大盆边,盯着仙姑洗衣裳,两根长辫子,在仙姑胸前晃来晃去,仙姑歪着头,一边整理辫子,一边给我们递过来一个微笑,甜的我们咯咯笑。仙姑出汗了,湿了额上的秀发,我们用手给仙姑擦汗,捋秀发,仙姑又给我们一个微笑。斜靠在麻柳树的一伙汉子们,黑着脸,眼睛斜斜地瞪着我们,仙姑猛抬头,汉子们马上收回了黑脸,笑眯眯的望着仙姑,争抢着给仙姑提水、倒水、拧衣服,仙姑不声不响,任他们去。有时候两个汉子挣着提水,抓住水桶梁扯来扯去,仙姑走过去,一人的手背给一巴掌,手散开了,仙姑自个弯下身子提水,汉子们紧紧盯着仙姑婀娜的身姿不走,仙姑是汉子们心里的美女神。
四方井每年都要淘井的。淘井需德高望重六爷请上先生,看好黄道吉日方可淘井。淘井那天,六爷一身长袍,戴瓜皮帽,领一村男人,排在井边和小路旁,轮换扯水。六爷上三炷香,男人们跟着六爷叩三声响头,这是对水的尊敬。六爷一声令下:开淘!汉子们就围在井边,拿着水桶提水,倒入荷塘,由于四方井水旺,十几只桶不停地提,汉子们累得大喘气,退掉了上衣和长裤,汗水湿透了全身,提水的速度慢下来,六爷喝一声:“撤!第二波人上。”于是,汉子们退下来,撑开长臂,斜竖在麻柳树上喘气。第二波汉子们上来继续提水,井水慢慢跌下去,就这样,一波一波的汉子们上,一波一波的汉子们下,终于见到了井底。捞起来两个陶罐、三根锈迹斑斑的铁搭钩,还有一块小孩子的尿片子。但见井底,有一个搪瓷碗大的泉眼,“簌簌”朝上涌水花,三个汉子们下到井底,反复清洗。
仙姑性子刚烈,她父亲把她许给了一个远方亲戚,据说那个小子家里有钱,是个脑残,仙姑死活不从。十头牛也拉不过来的她父亲,用鞭子抽仙姑。一次,仙姑乘人不注意,寻死,跳井,让来取水的人看到了,抓住浮在井面的长辫子拽上来,湿漉漉的仙姑,抱着麻柳树哭。乡亲们赶来了,仙姑的母亲哭哭啼啼,搂着仙姑哭。仙姑的父亲拖着长鞭子,抡起来就抽,六爷用手一挡,喝一声:“停!你个榆树疙瘩脑壳,啥时代你还包办婚姻?丢人不丢人!”夺过仙姑她爹的牛鞭子,丢进了荷塘里,又一声断喝:“淘井!”
汉水流韵
本栏目自开栏至今收到来稿甚多,其中不少是外省读者稿件,华商报安康记者站及编辑甚感欣喜,在此向关注本栏目的读者、作者表示感谢。因每期版面有限,部分投稿未在第一时间刊发,还请见谅。稿件会根据内容、题材、字数,酌情安排刊发,关于汉水和安康的相关作品优先考虑。希望读者踊跃投稿,来稿尽量控制在1500字以内,千字左右散文、诗歌最佳。
投稿邮箱737519117@qq.com
主持人/答小宾
编辑:杨金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