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4日，在达州市通川区天府药业二马路家属院里，住户周文权说起老房子装电梯的事儿就“扎心”。近一年来，他代表业主跑手续、搞安装，两部旧楼的电梯已经安好，因为手续和审批问题，电梯不能乘用，上下楼还是得爬楼梯。
2015年6月，达州和自贡被确定为我省既有建筑增设电梯试点地区。据达州市住房和城乡建设局初步统计，达州市中心城区8-12层无电梯的老旧建筑有200余幢，400多个单元，涉及住户近2万人要求增设电梯。截至3月上旬，中心城区(通川区、达川区、经开区)既有住宅增设电梯共申请197个点，已办理施工图备案的仅有48个单元。
此项试点省级专项资金补助共计3000万元。一年多时间过去，截至今年4月1日，这笔专项资金实际拨付金额仅为11万元，也就是仅拨付了一部电梯的补贴。
原本是一项惠民政策，老百姓又有巨大的需求，电梯加装却进展不顺利：一些楼栋增设了电梯没法使用，无法申领补贴;政府相关补贴发不出去。惠民政策两头遇阻，到底卡在哪儿了?
□本报记者 徐莉莎
A 跑不完的申请手续
“工程虽小，手续却不少。”达川区供销社家属院的蒋裕明感慨。
按照去年发布的《达州市中心城区既有住宅增设电梯指导手册》，增设电梯需要编制初步方案、业主签字同意、规划审查报备、施工图设计审查、质量监督报备、竣工验收等，所需资料至少要41份。
而这些资料的审批、报备等也不在一处。蒋裕明举例，实施主体向规划部门提交增设电梯的申请，规划部门会同国土、住建、消防、城管部门现场踏勘。“勘探完后并不马上给反馈，需要我们自己带着《既有住宅加装电梯现场踏勘意见告知书》跑5个部门签意见、盖章。”为了这几个章，他跑了4趟城管局、3趟国土局。
记者注意到，大多数旧房增设电梯的负责人都是60岁以上老年人，外出办事时需提十几厘米厚的材料。今年71岁的周文权说，“我们年纪大了，跑起来实在辛苦。”
这些繁杂的手续，相关部门也看在眼里。记者从达州市住建局获悉，此前各部门已将程序进行了精简，“剩下的都是保证安全的条款。”由于后期的补贴涉及专项资金的使用，需进行审计，办理程序不能简化。牵头的住建局房地产业市场监管科负责人也很无奈，“我们最多召集在一起协调、研究，也管不到其他部门和科室。”他坦言，一部电梯手续正常跑下来需要两个月左右。
B 电梯公司很积极
在政府和居民之外，还有一个表现积极且“不怕累”的群体――电梯销售公司。据了解，达州市场共有30余家电梯公司，其中有五六家在大规模参与既有住宅的电梯加装。
谢某是达川区一电梯公司负责人。他对达州加装电梯市场的估计比住建局要乐观，“至少得有500部。”面对巨大的市场和繁杂的手续，谢某创新了一套模式――电梯公司负责跑申请和补贴申领，住户无条件配合，仅需支付除补贴部分以外的安装费用。
业主少垫资，又有人免费帮忙跑手续，这样的模式受到了不少业主欢迎，通川区双狮商城某单元就是其中一处。据业主吴大木介绍，该单元电梯安装费用共计41万元，除去预计的15万元补贴，实际支付谢某26万元。
谢某告诉记者，目前该公司已在通川区、达川区承接了70余部电梯的安装业务，其中大多数的补贴部分由他垫资，现该公司已为该项目投入数百万元。
但截至目前，谢某手中仅有4部电梯的施工图通过了审查。按照规定，享受增设电梯政府补贴的是2015年11月1日至2017年10月31日期间已开工的项目，并需要于2018年3月31日前报送申请材料。谢某开始着急了，在没有完成审批手续、获得施工许可的前提下，他已在各处开建，目前仅有26部未竣工，而除了上述4部设计图已备案的项目之外，其他均卡在了审图这一关。
住建局数据显示，截至3月上旬，达州市已办理施工图备案的有48个单元。很多改造未满足《四川省既有住宅电梯增设构造图集》要求，楼层偏高、节点计算不够清楚、抗震验算依据不足等，造成审图通过率较低。
C 抗震鉴定报告成“卡点”
记者走访了解到，抗震鉴定报告是卡住审图的关键一环。
谢某和开展代办业务的部分同行为推进建设进度、尽快回收资金，在相关部门现场踏勘后，未办理相关手续即开始建设，造成违规增设情况突出。据达州市住建局摸排，3月初达川区就有50起开展电梯施工的，但办结审图手续的仅28台。光谢某一家手中，就有60余部在建或已建成的违规增设电梯。
先抢时间违规建设再补齐手续、顺利申请补贴，电梯销售商的如意算盘因去年8月达州市住建局出台的《关于既有住宅增设电梯有关事宜的通知》而落了空。
看着单元楼前安装好的电梯，周文权时常想起13楼已经过世的杨婆婆。80多岁的杨婆婆患气管炎，像许多住在高层的老年人一样，常年很少下楼。2015年听闻院里可以加装电梯，她喜出望外，可是直到2016年杨婆婆过世，她也没享受到一次便捷。至今，手续还没办好，电梯还是不能使用，周文权已感到精疲力尽。
记者翻看此前达州市出台的实施意见和指导手册，其中并未明确要求出具抗震鉴定报告。而《四川省既有建筑电梯增设指导意见》中明确“经检测鉴定报告或抗震鉴定报告认定，不存在结构安全隐患的，方可申请增设电梯”。
指导手册出台4个多月后，达州市出台补充文件，要求设计单位按照国家和省级相关标准对原结构进行抗震设防复核，保证增设电梯后不影响原结构抗震设防，且增设电梯设计也要满足抗震设防。不合格的审图机构将不予出具审图报告。
这条规定把许多需增设电梯的老旧建筑挡在了门外。记者走访多个小区发现，这些有改造需求的老楼大多建成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多采用砖混、半框架结构，“几乎难以通过抗震指标验算。”周文权说。
位于柴市街的达高中家属院是1992年的房子，楼道内还预留了电梯井，但因拿不出抗震鉴定报告只能作罢。
更难办的是目前已建成的违规增设电梯。记者了解到，在一些小区，业主不愿眼睁睁看着建成的电梯闲置，已经在使用这些没通过施工许可和验收的电梯。
试点的意义不只是一“卡”了之
□徐莉莎
政府给补贴为既有住宅增设电梯，这事儿怎么看都是一项好事。但是到了执行层面，我们才发现，要合法合规办齐手续并不简单，申领补贴的门槛也不低，很多有强烈需求的申请，被出于安全考虑制定的门槛拒之门外。
安全作为这项政策实施首要考虑因素，本无可厚非。记者从四川省特种设备安全管理协会了解到，不仅是达州，省内的成都、绵阳、自贡等地也或多或少存在加装成本、邻里协调、审批办证、技术问题等很多难题，执行的效果也并不理想。
增设电梯遇阻，究其原因，一是重视不够，缺乏统一领导和联动机制。记者在采访中发现，各个小区长期跑手续的经办人，对相关单位科室的负责人都非常熟悉，但遇到梗阻时，却不知道找谁来解决。住宅增设电梯由市住建局在牵头，房地产科具体负责，但是牵涉到规划、国土、消防等多个部门，没有统一的领导和联动，一站式的审批也就不能实现;所涉及相关部门，都负有安全责任，想要再缩减程序、模式创新，就更难操作。
二是缺乏探索的主动性。出于安全考虑的规则可以理解，但是达州作为试点城市，相关部门更应该站在群众角度思考问题。房屋达不到抗震指标，能不能加固或修改方案?大量的违规增设电梯存在，相关部门有没有考虑过拆除之外的其他方案?
试点就意味着探索和尝试，就免不了要先啃硬骨头。
其实，旧楼加装电梯并非无迹可寻。在瑞典、英国、德国、芬兰和瑞士等一些国家早已有成功经验，在国内，佛山、南京、广州等地也有过探索。老百姓期待的是，遇到问题时，不只是一票否决，更希望问题能得到解决。现在大量存在的违规增设电梯，也在考验城市管理者的智慧。
当然，作为试点城市的群众，在热切盼望的同时，也应该对相关部门多一些理解和配合，尤其应多一些安全意识。此外，市场、行业协会等也可以多探索和创新安装和邻里协调模式，攻克技术难题，共同为试点献计献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