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杨女士在女儿的搀扶下,坐在乌鲁木齐县人民法院的原告席上,她面容憔悴,双眼布满血丝,看起来很虚弱,当天气温超过 30℃,她仍穿着棉衣。女儿小君说:“妈妈精神状态很不好,一坐就是一天,不说话也不怎么吃饭。”
杨女士今年55岁,家住乌鲁木齐县板房沟镇,二十多年来一直遭受丈夫家暴,而一味忍气吞声换来的是对方的变本加厉。直到去年,杨女士被丈夫打至脾脏破裂大出血,“在鬼门关走了一遭”的她终于下决心结束噩梦,向乌鲁木齐县公安局报案。
去年 12 月 21 日、22 日,新疆晨报APP、都市消费晨报、今日头条新疆晨报订阅号分别刊登了《20 年家暴又升级女子刚出院就遭丈夫殴打致脾脏破裂》一文,杨女士自结婚起便频遭丈夫孙某殴打、人格侮辱和威胁,去年12月29日被公安机关拘留。经侦查发现,孙某涉嫌故意伤害罪,由乌鲁木齐县人民检察院向乌鲁木齐县人民法院提起公诉。
5月16日,乌鲁木齐县人民法院公开审理了该案,杨女士、其丈夫孙某及双方辩护律师、亲友均到场,记者旁听了庭审。当戴着手铐和脚镣的孙某一入场,杨女士忍不住掩面哭泣。落座前,孙某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杨女士的方向,但她低着头没有和丈夫对视。从孙某被拘留之日起,夫妻俩已经快半年没见过面了。
痛苦回忆:再婚后常遭家暴默默忍受
“我对不起你,打你是我的错,但也请你想想我为这个家的付出,二十多年来,为了养活你和3个孩子,我夏天种地,冬天去煤矿挖煤,还去卖过血,没少吃苦头。求你看在夫妻情分上,给我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我真的还爱你。”在法庭上,孙某看着杨女士,双手合十哭着恳求。
面对丈夫迟到的道歉,杨女士迅速擦掉眼角的泪水,把头转向一旁。庭审时,她多数时间保持沉默。1990年结婚至今,她记不清被丈夫打了多少次,也记不清原谅了他多少次。
杨女士和孙某是半路夫妻,都出生于1962年,家住板房沟镇。结婚时男方的儿子5岁,女方的两个女儿分别是两岁和4岁。“我之所以忍了这么多年,是为了孩子,他们当时那么小,不能没父母。”杨女士说,二十多年来,自己身上常常是旧伤未愈,又添新伤。而每当被家暴,杨女士看着丈夫拂袖而去的背影,尽管伤心,却仍抱有一丝幻想:“人心总是肉长的,我原本想感动他,让他性格不要这么暴躁,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点都没变,我很失望,也很煎熬。”她告诉记者,孙某不仅常常对自己施暴,渐渐对家里的事也不再关心,有时出门好几天都不回家,农活也干得很少,好在儿女们渐渐长大,一年的收成也够家里基本花销。
“我和姐姐小时候亲眼目睹过继父打妈妈,我们上去阻拦,他就连我们一起打,妈妈就让我们躲在角落里。脾气一上来,他抓起手边的东西就当武器,有一次他拿剪刀把妈妈的胳膊划伤了。有时哥哥也会上去劝阻,但继父全当耳旁风。”杨女士的女儿小君说,继父的家暴是她童年的阴影。
等女儿大了一点,杨女士向两个女儿哭诉自己的遭遇,女儿建议母亲离婚。“丈夫知道后就吓唬我,说如果敢离婚,就把我们母女 3 个抓起来炸死。我性格懦弱,怕他伤害我们,再离一次婚,也觉得脸上没光。”忌惮孙某的威胁,杨女士只能默默忍受。
被法官问及是否经常对妻子实施家暴时,孙某摆手否认:“没有,我对她很好,就打了这一次。”听到这句话,杨女士颤抖着说:“你纯属撒谎。”
恐怖噩梦:这一次她被打到脾脏破裂
2016 年 12 月 14 日,在杨女士的回忆里,是一场最恐怖的噩梦。“我因为身体不好,住院一周后刚刚回家,下午3点多,他因为 4000 元住院费跟我起了争执,接着就动手打了我。”杨女士说。
庭审中,孙某对打人的细节供认不讳:“我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摔在地上,然后看到她想起身往门外走,就把她拉回来用膝盖顶了她的腹部,她就躺在地上了。”持续扭打十多分钟后,孙某不顾受伤的妻子,就独自出门了。
“我下午赶着去昌吉的驾校学车,走之前问她要不要去医院,她说不用,我在气头上,就直接走了。”孙某说,到了驾校他打了妻子的电话,是儿媳妇接的,她和邻居正把婆婆往医院送,“我立即赶到医院,把医药费交了。”
经诊断,杨女士创伤性脾脏破裂、左侧胸部损伤、左侧多发肋骨骨折、左侧腹部损伤、失血性休克。经乌鲁木齐市第一人民医院紧急实施手术,挽回性命,杨女士身上留下一道25厘米长的疤痕。
在杨女士代理律师出具的证据中,记者看到杨女士的伤情鉴定为重伤,为8级伤残。因涉嫌故意伤害罪,孙某于2016年12月29日被乌鲁木齐县公安局刑事拘留,2017年1月12日被逮捕。
对簿公堂:受害人明确表示要离婚
公诉机关认为,孙某故意伤害他人身体,侵犯了他人的身体权,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34条第二款,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应当以故意伤害罪追究其刑事责任。
在杨女士和公诉机关出具的一条条证据面前,孙某承认自己的家暴行为,请求得到妻子的原谅,希望能在庭下调解,“我在拘留所待了快半年,滋味很不好受,我真的意识到错了”。
携手走过27年,这场笼罩在家暴阴影下的婚姻在杨女士看来已走到头,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她同意调解。
杨女士和孙某在南山有两套自建房,在白鸟湖附近还买了一套房,她通过代理律师,请求判令丈夫赔偿其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等9项费用,共计约30万元,并要求将南山的两套房过户到自己名下。对此,双方仍在进一步协商中。
记者了解到,孙某将被判处 3 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
休庭前,孙某向妻子深深鞠了一躬:“为表诚意,我写了一份悔过书,一切都是我的错,请你原谅我,对不起。”杨女士明确表示,夫妻感情已经破裂,调解过后,将与孙某离婚。(记者 李雯 通讯员 李丽军)
父亲去世时最放心不下的是我
庭审结束后,记者采访了杨女士,她双目无神,反应比正常人略迟钝,说话声音微弱。一提起丈夫,她情绪激动,用手捂着胸口,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在女儿安抚下,杨女士才控制好情绪,回忆了二十多年的家暴遭遇。
记者:第一次被打是什么时候?
杨女士:结婚没几年他就打了我,第一次是扇巴掌,后来就拳打脚踢,再后来还用锄头等东西砸我,有时候打完就走,有时候给我几片药。
记者:你和 4 个哥哥住在一个村子,为什么不求助?
杨女士:原因很多,首先孩子太小了,我担心影响孩子成长;其次,我也是为了面子,家丑不能外扬;再次,我没上过学,没有法律意识,不知道为自己维权。
记者:孙某说,家里的经济来源主要靠他,是这样吗?
杨女士:他胡说,20 年前,他的确去挖过煤,但后来就不怎么干活了,种地、种菜这些活儿全靠我一个人。我身体不好,他以前嫌我住院花钱了,我就说我花掉的钱会自己挣,他就说我顶嘴了,又动手打人。
记者:孙某说对你还有感情,你听了什么感受?
杨女士:他不是真心的,二十多年我原谅了他很多次,我再也不相信他了,这一次我也不会心软。
记者:你的家暴遭遇,娘家人知道后什么反应?
杨女士:他们很气愤。我出院时,哥哥让我住到他家里。母亲今年 80多岁,知道我常挨打就和我一起哭,今天她也来了庭审现场。我的父亲……(哽咽),他因为我的事特别生气,今年4月份走了,临终前最放心不下的是我……(哭泣),我对不起父亲。
记者:今后生活有什么打算?
杨女士:我暂时住在母亲家,等调解结束,我要离婚,即使房子在我名下了,我也不会再回到那个院子住,这场噩梦终于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