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华社记者/李志浩阿曼
在新疆“东大门”哈密,有这样一处地方,它原本只是荒滩梁子,却以“十三连”的名字被当地人口口相传。而在这开荒拓土的军垦人,从来只有十二个连队的建制。
从哈密向西20公里,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第十三师红星二场的场部所在。再向西不远,“十三连就在那”,当地人坚定地回答。
矮矮的围墙将它从周边广阔的农田中区隔出来,高起的地势让路过的人不免要略加仰视。
这个被人们坚持称作“十三连”的地方,是一片墓地。
密密麻麻的几千座坟墓,在从戈壁卷起的黄沙中挺立,显得尤为悲壮与苍凉。长眠在此的是一代代军垦人。每块墓碑记录着他们一生峥嵘的起点:江苏邳县、甘肃武山县、河南信阳、山东青岛、四川阆中县、浙江金华……
墓碑面东南而立,仿佛是长眠的军垦人,在遥望故乡。
1949年,新疆和平解放。身处辽阔的戈壁荒原,面对边疆落后的经济生产,进驻新疆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几年后集体转业,存起战斗的武器,拿上生产的工具,开始了大规模的军垦征程。
而“十三连”的名字,就来自此后的一个故事。
上世纪五十年代,红星二场共有十二个连队,一名叫邢正发的连队采购员去世了,埋葬在一片荒滩高地。后来,邢正发的一位同乡来到连队找他,不知他已离世。连队的战友怕他难过,不忍告诉他真相,谎称邢正发已调到了“十三连”。同乡走后不久,连队收到了一封寄给邢正发的信,收件地址却是“红星二场十三连”。
从此,这个善意的谎言,让“十三连”成了这片荒滩墓地的名字。
战士埋葬在这里,班长埋葬在这里,连长、政委也埋葬在这里,老红军、老八路、支边青年、转业军人……各样出身的军垦人都在这里,“十三连”也成了团场最大的“连队”。
清明前一天,陈广明和妻子趁着工作间隙来到父亲陈锡亮坟前,摆上一小瓶二锅头,几盘水果菜肴,伫立无言。而他名字中的“广”字,源于父母共同的家乡——广东。
1949年,从广东参军的父亲随部队在辗转北京、兰州等多地后,进入新疆。几年后,母亲也从湛江老家前来团聚。
而今,父亲在此已安眠了整整二十载。陪伴父亲的,除了身边共患过难的战友,还有几步外一条隔开了“十三连”和无垠农田的水渠。
这是父亲毕生的事业。
1952年,红星二场的前身部队奉命在火石泉以南的大片荒滩上开荒建场。如同全疆所有军垦人面前的戈壁一样,荒滩降水极少,全是盐碱重地,垦荒有若登天。
军垦人只能干,修渠引水。红星二场来年一成立,陈锡亮跟全场一千多战友立马上阵,远赴天山南侧的峡谷,搭上帆布工棚,靠着火炉的温度,在冰天雪地里劈山凿渠。再将人工碎好的石料,手拉肩扛,铺满几十公里长的红星二渠。
天山的雪水,由此汇入亘古的荒原。
而峡谷的渠首从此就由陈广明的父亲照看,一看就是半生。
“他走的时候,特地嘱托我们把他埋在靠水渠近一些的地方。”已是红星二渠水电总调度的陈广明每天上班时,都会路过父亲长眠的“十三连”。
攻克了水,还要再治盐碱。荒野的盐碱表层下,是四十厘米厚的芒碱。
荒地要先打成条田,一旁再挖上六米宽、两米深的排碱沟,通过反复灌水,将碱压到地底、排到沟中。
“水渠里冰凉的雪水,流入排碱渠时是热乎乎的。”89岁的老军垦霍玉栋忘不了治碱的苦,胳膊腿上总有被碱水撕开的血口,累得一着床就睡着,“在老家哪有这样的重活”。
如今,红星二场的良田从无到有,已达6万亩。而在整个新疆,近2000万亩农田凭着军垦人栉风沐雨的开垦,走在了全国现代农田的前列。
离“十三连”仅0.5公里远,是第一代军垦战士曾住过的地窝子遗址,虽然残破,却连接着今与昔。这样的“十三连”与地窝子,在新疆各地还有很多。
五湖四海的军垦人,长眠在“十三连”,静静守候着他们曾开垦的土地。
(新华社乌鲁木齐4月5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