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大理上沧村,住着一个浪漫的“马可·波罗”
朋友说,他有一个客栈,设在离大理鸡足山不远处一个叫上沧的小村落里,取名为“马可·波罗”。怀着对地域与历史人物关联度的巨大疑惑,驱车前往。
沿着山脊上蜿蜒崎岖的乡村公路奔驰,远方苍山的白雪在车窗边悄然滑过。乍暖还寒时节,路边看似枯萎的柳枝冒出的那一串串嫩芽,在斜阳的山岚中洋洋洒洒、飘来荡去,山谷中偶见坍塌的残垣和长满青草的墙石,依然可以感觉到久远的炉火曾经温暖过的人烟和往事……
沿着青藤方向走,简约头像直面而来
跌嶂起伏的群峦,遮挡了远方蓝天白云衬景之下的鸡足山,佛教圣地浓郁的香火仿佛在群山之巅袅袅升腾,形成了妙曼的云带,被微风吹拂,掠过清幽的峡谷,刹那间让人感到丝丝清凉。车轮的转动终于在村落一条不起眼的小巷口戛然而止,斑驳的土坯墙面上赫然镶嵌着“马可·波罗”的简约头像,“马可·波罗”的字样也被一个红色箭头指向青石板铺就的小巷深处。
从古老的瓦檐和陈旧的墙沿狭缝中穿过的夕阳依旧温暖,墙上附着的青藤和盆栽的花朵被橘黄色的、懒懒散散的阳光透析之后,在乡村特有的气味中婆娑迷离。此刻,蓦然想起“马可·波罗”故乡威尼斯那条缠绕着花藤的小巷,还有花藤之上不经意间打开的窗户,继而向我这个路过的东方游客绽露出慈祥笑容的那位不知名的老人……
这是一座在残垣断壁的老民宅基础之上被精心打造的院落,在植入了现代建筑工艺和文化元素的同时,客栈的主人仍不忘在某一个角落镶嵌或供奉这个小村苍老的回眸。
回廊在圆木廊柱的庇佑下穿行于黄昏中的院井,深褐色的基调,像马帮露宿时篝火旁枕落的皮革,让睡梦变得悠远而迷惘,而回廊上任何一个行者的脚步,也似乎都能成为这个古老村落历史中的一个部分,传说里的一个角色,或浓或淡,或喜或悲。
也许,这座老宅就像弃置于古村某一个角落里用那牛皮与麻线缝合的卷本,稍稍用心的游客,总会不自觉地拂去轻落其上的微尘,再用指尖抚摸酱紫色的皮质封面,揣测将要打开的文字。亦或许,扉页的背后根本就没有文字,只有曾经年轻而今却爬满皱褶的面孔……
走进院落深处,“罗马”“米兰”“弗洛伦萨”“巴勒莫”……意大利各地古老的地名被“应邀入驻”进每一间精致的客房,并成为这些房间门眉上有趣的编码。“罗马”代表着莽荒之后对古希腊文明富有喜感的传承;“米兰”,寓意着时尚与美学多维度的创意;“弗洛伦萨”,无疑是黑暗中的星光,让世界从“神性”回归人性本原;还有西西里的“巴勒莫”,那儿的柠檬不错,也是二战时期,巴顿和蒙哥马利争功诿过、出尽风头的地方……
我喜欢“巴勒莫”,但客栈的主人偏偏让我住进了“罗马”客房,实实在在地坐了一把凯撒的交椅。
一个个美丽创意无处不在
夜暗降临,小小的井院弥漫着马蒂尼白兰地的清纯和欧亚混血的千般景致,万种风情。
“马可·波罗”?“马可·波罗客栈”?他们二者有着什么样的关联?跳跃的思维让我又重新梳理和打量眼前的一切。事实上,我从不认为马可·波罗来到过云南,对此,我打破同行的朋友普米族歌手茸芭莘那对民间传说的坚守,“马可·波罗不可能来云南,更不可能去怒江大峡谷,他和丙中洛教堂毫无关系,也更不可能有传教士的经历乃至情结……”
现在,我几乎相信了“马可·波罗”的名字作为另一种文明的文化标识,进入了云南人的视野并孕育了他们纯美质朴的内心世界和特殊情结,也正是这种情结的孕育,分娩了孪生在“马可·波罗客栈”生命体之上的情怀。虽然,她依旧如一本包着牛皮页封面的古老书卷,斑驳而苍美。
民宿的形态往往反映设计者对文化的理解和认知,把古老的墙泥原生态地嫁接在现代建筑与装饰风格之中,是“马可·波罗客栈”对当地文化生态最旖旎的解读。床头直立的土墙没有经过任何粉饰和雕琢,百年前镶嵌的每一根稻草依然紧紧贴附着曾被夯实的墙土,在鹅黄色的灯照下呈现着温暖的光泽,像落日的余晖。那是一幅看不够的画境,也是一块儿沧桑流年遗留的化石,她让每一粒自然镶嵌在墙土中灰暗的石子都能成为皇冠之上闪烁的钻石,让每一根墙土之中曾经饱经风雨却日渐干枯的草茎都能成为天鹅绒之上的充满内涵的项链,而这一切的前景便是洁白松软的床榻,景物与色调的暗示性搭配,足以激活每一个生命体内倦怠的细胞,这不一定是“帝王”的自我幻觉,却一定是对生命活力的自我认知,如此用心的创意,不但是思想的突破和精神的跨越,更是让物质、包括自己的躯体成为了臣奴。
忠于历史,体现时尚,多元素的文化重叠与理念融合,让“马可·波罗”客栈呈现内敛与张力的完美统一。
暮霭渐浓,华灯初上,精心独具的灯光布局,让小小的客栈俨然成为了拿破仑时代枫丹白露丛林里的狩猎庄园。西餐摆台的专业化水准加之局部空间营造出欧式格调,让上沧村这座老宅的黄昏被地中海湿润的海风所侵染,也许,还有遗留在红唇之间那一丝“马蒂尼”的浪漫。
阁楼廊道尽处露台上,有一张配着两把座椅的茶台,一支枯萎的月季垂伏在玻璃花瓶边沿。一支黑陶制作的烟灰缸里遗留着两只烟蒂,那支纤细的蓝色过滤嘴的女士香烟显然缓缓余烬,另一支粗壮的男人香烟被拦腰折断,未曾燃尽的烟丝被紧贴于缸体中央。发生了怎样的故事?那是怎样的场景?也许在激情的陈述和静静的聆听之后,回廊上旁门左道的某一扇半掩着的房门,包容了所有的想象,有趣的是,这个山野村落中的“马可·波罗客栈”从每一个日落黄昏的时刻开始,都会演绎着一个个美丽的创意。
斜跨在凯撒肩上的白色绸缎并未在两千年后低垂于“罗马”客房盥洗间盆池的扶栏之上,醉意的迷蒙在冷色的地砖和暖色的卧榻间寻找着梦乡的路……
印象中,马可·波罗的同乡,意大利女作家奥莉娅娜·法拉奇是这样描述和希腊的爱人帕纳古利斯在罗马相聚的那个夜晚的:
那一刻,我们都在寻找久远的遗忘,让尘封在内心温存的火苗刹那间苏醒并点燃了罗马之夜璀璨的星辰;也是那一刻,我们释放着不羁的欲望,从远古的本能中去聆听来自荒茫中最原始的呻吟……后来,他睡去了,鼾声像拍打着那不勒斯神殿之谷的海浪……
那一夜,我依然仰望着“罗马之夜”的星辰,怀里荡漾着一如那不勒斯神殿之谷的海浪。
上沧村文昌宫,马可·波罗故事的另一个延伸
一束暖光从窗缝中乍泄,梦醒时分,颇具美声元素的雄鸡引吭更显得小村的静谧与安详。在客栈餐厅吃一顿意大利通心粉之后,拿起相机沿村边的小径拾景而行,不远处有一片寺庙形状的建筑在晨阳之中依旧昏沉。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依稀可以感觉到落败之中的庙宇依然有香火延续。“文昌宫”三个大字清晰可见,只是布满蜘蛛的屋檐让人觉得几分惆怅。满地堆积的落叶和简单堆放在角落的破旧家具让“文昌帝君”的庙堂也徒添了几分落寞,廖无人气,只有院落中几棵老树枝叶茂盛,疑似青春永驻。守门的老者警惕地打量着我这个突然到访的来客,直到一支香烟递过去并拱火相送,老者的面部肌肉才稍稍放松。他说,这座文昌宫有百年以上的历史,因“有求必应”且科第灵验,所以曾经香火旺盛,门庭若市。
眼前的“文昌宫”像一条漏水的老船,在岁月的沧海中正慢慢沉落,没有半点呼喊与挣扎,没有一丝怨怠和奢望。她像是一位老人,在储存了时代变迁和人情冷暖的记忆之后,以随其自然的人格状态,让一切回归平静和淡漠。倒是院落中那几枝盛开的三角梅,在沉郁昏暗的背景之下,从穿越屋檐和老树缝隙的晨光中,确立了自己生命的定位,无忧无虑。
上沧村原来有一片海,飞鸥祥鹏,鹭鸟轻歌,伴着斜阳下的渔获,牧野村落总是被炊烟缠绕。历史的缘故,海子被填平了,成为今日四季分明的草场,昔日的涟漪连同昏昏沉沉的旧梦回归尘泥。
一条干枯的小河哺乳了上沧村曾经的海,小河不知缘由的断流,却未曾磨灭村落旁一座小桥的记忆。小桥并不起眼,就像她身边那座隐匿在三月间还来不及葱郁的野景之下的“本主庙”。小庙的饰物和法器,让人凝视上沧村的人们对内心的坚守,就像那位坐在庙门,衣襟褴褛的汉子,其坐下的青石早已被只有他才能解读的岁月蹭磨得锃亮。
至此,我眼中的“马可·波罗客栈”不仅仅是游客栖息的目的地,她是关于上沧村故事的延伸,是以“马可·波罗”的情怀去构筑的一个港湾,让心从这里启航,这条船不需要浪波的浮载,即使是上沧曾经的那片海。
千年日月之下美丽依旧,这部时光作品,像是盛满细沙的沙漏,在瞳仁里慢慢堆积,悄无声息……而今,已成为人们的想象与精神的拾遗,只是在相机的镜头之下慢慢向远方延伸……(文图 张京龙 田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