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末的云南大理，天气转凉，农事渐少，客事增多。
走进大理州巍山县南诏镇新村村委会大院，新村党总支部书记何成林正在忙，“搁以前，我这一星期得有两三天考虑去哪家做客吃饭。”
曾经，大理州的“客事”已从单纯的人情成为赤裸裸的“人情债”。“人情”少则一两百，多则一两千。请客的，你家八大碗，我家就上十六个菜。村民深受其害，又无可奈何。
很多时候，因为办客事会杀猪，老百姓称之为“杀猪饭”。2017年，大理州的“杀猪饭”，比往年都少了些。实际上，减少的不仅是“杀猪客”，保守估计，2017年大理州各类客事减少过半。
人人叫苦 无人受益
建个房子至少请三次，多的时候一天做客四五场
订婚结婚、满月周岁、升学乔迁、长寿生日，老人过世丧事喜办，清明扫墓也得办，曾经，在大理州，要说清楚有多少种客事并不容易。
“‘杀猪饭’多的时候，村里会杀猪的人一天得杀十几头，有的村民小组摁猪的人都不好凑。”何成林说，之前几年他平均一年要做客六七十场，“多的时候，一天得四五场。”
一次客事，并非一顿饭那么简单，往往得持续三天。“第一天请帮忙的人吃饭叫‘相帮’，第二天是正客，第三天还要答谢帮忙的人叫‘酬客’。”何成林介绍。
在大理州巍山县南诏镇，建一次房一度至少得请三次客，上梁一次、封顶一次、乔迁一次；每加盖一层，还得再多请一次。何成林说，“有的村民家里没啥大喜事，竖个大门也请客事。”
而一旦请客，基本上整个村子都是客。“村里的人，要么同族，要么有姻亲关系，对办客的人来说，少请哪个也不行；对接到请帖的人来说，少去哪家也不行。”何成林很无奈，“再晚也得去，不去，以后这家的工作很难做；家家去，咱这点工资也是捉襟见肘。”
客事之风缘何愈演愈烈？何成林认为，“就是攀比，送人情的肯定‘亏’，但办客事的也不‘赚’。”何成林说，对村民而言，最大的损失还不是“人情”，一户办客，基本上全村做客，“要在往年这个时候，你来村里到处都有喝得醉醺醺的村民。按照一个工一天100元、50桌每桌10人，光这笔损失就是5万块钱。”
无人获益、人人叫苦，这样的客事攀比之风如何不再继续？
村规民约 限制办酒
一年省下五六千，不再担心被别人看不起
2017年5月1日开始，新村村委会通过村民协议，约定村民只能办理丧事、婚宴、老人80岁以上（含80岁）整寿，其他客事一律不得办理。
“起初有老人抱怨，都不知道能不能活到80岁。”新村村委会范家村村民小组长范建平说，协议实行之前，也确实有几户抢着办。
不过，5月1日后，罗家村村民小组罗洪彬外孙女的满月客被村里劝了下来，原以为罗洪彬会满腹怨言，谁知他却说，“劝停了也好，以后大家都不办了，省心省钱。” 罗洪彬是才脱贫的建档立卡贫困户，“不支出就是最大的扶贫，以前一年到头光人情就送出去七八千块，村里规范办客事，这块的钱至少能省下五六千。”
“在不少村，客事成了脱贫最大的敌人。”南诏镇纪委书记陈树坤说。为此，南诏镇出台建议性规定：除婚事、丧事、长寿客外，满月、周岁、升学、应征入伍、老人生日、竖大门、乔迁、开业等原则上仅限于近亲属参加，禁止以任何方式变相请客收礼。简化办客方式，婚事客、长寿客不得超过50桌（每桌10人计），丧事客应尽量从简。正席不超过10个菜，荤素各半，不招待高档烟酒饮料。
“有的村子是60岁以上老人一人一生允许选办一次长寿客，尊重各村村民意见。”陈树坤说，实践中各村办理客事的范围并未强行统一。
前不久，巍山县马鞍山乡红旗村委会芝麻坎村异地搬迁点新居落成，40户异地搬迁户入住新居。村小组长罗朝元算了笔账：要是村里每户办一次，每户需要两天，40户村民就有80天在办客事。两个多月都是在请客帮忙，怎么做活计？就算每户都按照最少的礼金50元来算，每家都得送出去2000块。
芝麻坎村建档立卡贫困户闭永华说：“不办搬家客不仅省了2000元礼金，关键不用再担心别人请自家不请被人看不起。”
即便签了村规民约，村民仍然邀请办理客事咋办？“合规的客事都要向村里的红白理事会申报。村里都是熟人，办客都要发请帖，瞒不住。”何成林说，去年他也就做客十多场。
党员干部 带头执行
宴请办理需申报审批，违规操办将被通报
相对于普通群众靠约定，党员、领导干部却有着更强的硬性约束。早在2014年大理州就出台《大理州国家公职人员客事办理规定》，明确国家公职人员可以办理客事的范围为：本人、子女结婚，父母、配偶、子女丧事。婚事办客总规模不得超过50桌（每桌10人）。除婚、丧事外，乔迁新居、老人寿辰、子女升学、小孩满月周岁等事项严禁以任何方式请客或变相请客。
“客事办理实行申报审批制度。结婚客在办客10日前申报审批，丧事在事后15日内报告办理情况。厅级干部向州委申报审批或报告；州级各部门主要领导、县市党政主要领导报州纪委审批；州级各部门其他人员由部门主要领导审批后报联系的纪工委备案。县市其他人员的申报审批由各县市制定。”大理州纪委党风政风监督室主任张宏说，州管干部按规定执行起到了以上率下的作用。
“先从州里特别是各级领导干部改起，如果只是禁止村民办客，领导干部却依然办客或上门做客，根本无法说服群众。”张宏说，规范客事办理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以“杀猪饭”为例，大理州规定公职人员不能带头搞，也不能参加“杀猪饭”，尽管村规民约并未完全禁止摆“杀猪饭”，但以前动辄几十桌“杀猪饭”的场面已经很难见到。
2017年1月25日，巍山县南诏镇自由村委会副主任李家德违规操办乔迁宴60桌，收受礼金25930元，受到党内警告处分，违规收受礼金予以清退。“通过及时公开通报违规办客的违纪行为，发挥了警示震慑作用。”张宏说。
“村民铺张浪费并不违法，无法按照法律规范来约束，但领导干部铺张浪费我们可以按照党政纪来管。领导干部发挥带头作用，关键看带的是什么头，既可以好的带头，也可以坏的带头。通过管党治党、正风肃纪，极大促进了移风易俗。”大理州纪委书记唐定文表示，大理州通过“软硬兼施”，先把能够靠党政纪约束的党员和各级领导干部进行硬性规范，再探索通过村规民约引导村民，从而引领社会风气逐渐转变。（记者杨文明）
《 人民日报 》（ 2018年02月05日 11 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