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京报漫画/高俊夫
【今日看片】
相声演员拍电影,不管是当导演还是当主角、配角这几年都不少见。而且与之沾边的电影大多口碑不佳。批评者不乏指责其“圈钱”,其实也不尽然——可能他们误解电影、误解观众的比重更大一点,囿于涉猎领域和学识,呈现出的作品最终没能站在电影人的角度,而只是跨界相声演员的角度。
最工整的“郭德纲电影”依旧不及格
“之前净给电影圈帮忙,都夸我拍烂片,其实挺冤枉,没有一个片子真正意义上是我做的,我都是给人帮忙最后还帮出祸来了,我说我证明一下自己吧。” “最早我在澳洲的时候,制作人在国内给我打电话说这有三个故事你选一下,其中一个故事说有一个音乐家因为长得丑,穿越回古代寻找家谱的故事,我说好就它了。”据相关报道,郭德纲完成这个剧本大纲的真实时间只有一周。
这样看来,郭德纲还是太过自负。在相声方面,的确不能否认郭德纲的戏剧才华,而在电影方面,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郭老板一拍胸脯就给了广大观众一次骂他的机会。《祖宗十九代》作为贺岁档的影片,在《红海行动》和《唐人街探案2》的双面夹击下,没有突出重围。
平心而论,《祖宗十九代》是目前为止与郭德纲沾边儿的电影中,最为工整的一部。许多评论说“电影主题混乱,一面贬低丑的人一面又灌输长相不重要的鸡汤”,但我个人还是很欣赏影片中的“女娲”(吴君如饰演)那番关于美丑的辨析——在神的眼里是没有美丑之别的,美丑只是属于人类审美的主观意愿。
或许往好了想,可以将电影主创的意图解读为“从古至今,你都无法改变社会关于美丑的论断,能做的只能是接受这一现实并在其他方面做出努力”。但即便理顺了影片的中心主旨,依旧不能掩盖《祖宗十九代》讲故事手段的低劣,它依旧达不到好电影的级别,甚至达不到电影的及格线。
相声思维和电影语言难以结合
电影,尤其作为商业片——想必郭老板本人也无意将《祖宗十九代》归为艺术电影,能够讲好故事是最基本的要求。而郭导及其主创团队,显然没有明白电影讲故事的基本规律。
《祖宗十九代》主线故事“贝小贝穿越到过去试图通过改变祖先配偶来改变自己长相”被拆分为五个段落来进行讲述。五个段落用力如此平均,甚至在前四个段落里的主角心态没有发生任何突转,导致讲四个故事的效果和只讲其中一个故事的效果大同小异,最终沦为了小品合集。如若是一台相声演出,观众可能会为听了四五个相声选段而满意击掌,而在电影中,情节上互无关联的几组人物,硬生生地附着在梅家族谱之上,难掩剧作结构的粗糙。
除去结构,在因果逻辑的搭建上也异常粗糙,打个比方,我们的主人翁贝小贝的确有自己的困境——长得丑,然而这个丑不是凭空而来的,而是与生俱来的,是怎样的巨大冲突让他突然在二十多年后忍无可忍不得不为改变自己长相而穿越呢?影片没有给出解释,只是发现了家谱就穿越了,连一句家谱其实是个月光宝盒的交代也没有,非常随意。
而如若在相声舞台上,郭老板一句“穿越吧”,角色回溯千年,观众不会感觉不适,因为在相声规律中,故事是塑造讲故事者的道具而已,他们所要塑造的并非故事中的角色,而是故事之外的角儿——即相声演员本身。也就是说,相声表演是叙事体,而电影表演则是代言体,这两者的区别使得艺术创作的思路产生巨大差异。也许正是这两种艺术间的差异,使得没有经过专业电影制作训练的郭老板,在即便用心的同时依旧没有交出一份令人满意的答卷。
再者,相声的包袱是靠言语来组织的,而电影镜头则有它在言语之外的幽默机制,取景框之外的部分进入取景框内都是制造翻转的手段。而在《祖宗十九代》中笔者只能记得二人背靠藿香的药柜却寻找藿香而不得这一个镜头使用了这种镜头语言,而郭老板却依旧囿于自己的专业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方式让二人发现背后的藿香,于是干脆就让二人随便回头发现了,由此白白丧失了制造笑点的机会。
没有立足时代的陈旧审美也导致尴尬
除去惯用的相声思维对电影制作的伤害,更多的格格不入来自于陈旧的审美,比如四大捕头的斜眼在《大话西游》便已成经典桥段,比如长着大痦子红脸蛋的铜铁锤状若周星驰电影里经典如花造型……这些来自于上世纪喜剧常见的人物形象,在《祖宗十九代》里汇成了蹩脚的不伦不类,昔日的经典一再被模仿套用就沦为了烂俗——这不再是一个卖丑卖蠢就可以逗人发笑的时代。
说起卖丑,郭德纲及德云社弟子们以往参演的影片也往往陷入这样的怪圈,用宋丹丹在“笑傲江湖”评委席上常说的批评就是“感觉脏”,像《欢乐喜剧人》《相声大电影之我要幸福》《妖铃铃》等,利用角色形象的低俗来赚取廉价笑声。这种“脏”,说白了是一种与现实生活脱节的恶俗,创作者用凭空的想象杜撰出过分夸张的人物,并使其陷身于不切实际的情境中,在不能共情的同时,成功引起观众反感。
话说回来,我倒觉得郭老板是个明白人——毕竟选了一帮明星大腕儿给自己撑场子不是?每个人几个镜头寥寥几句台词一闪而过,什么角色不重要也记不住,观众席的孩子能开心地认出人脸叫着“贾玲!”“贾乃亮!”或许就够了。够了吗?真是把观众的审美都当学前的孩子看了。这恐怕是相声台子上惯出的毛病,得讨个吆喝,“噫”还是“吁”不甚重要,重要的是场子要热闹。
总而言之,在艺术形式上,相声与电影无优劣之分,但当两者相遇,生搬硬套是绝不会产生良好的化学效应的。相声和电影原本就是两种难以转化的艺术形式,不像话剧和电影那样,同为可视化的表现形式。相声是一门语言艺术,视觉层面是非常低的,而电影的本质却是可视化的影像,是画面,所以两者必然隔得比较远。
再者,每一种艺术创作内容都必须立足当下的时代,国内过分多的喜剧创作者还在沿用香港无厘头那套,却不能从角色本身的困境中生发出自然的喜剧,一味为了肤皮潦草的“喜”而丢了根本的“剧”,忘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三水(影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