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语改革开放40年
改革开放之前,景泰蓝主要用于出口;改革开放以后,随着中国经济的高速发展,人民富裕起来了,国人成为景泰蓝消费的主体,国家也有实力支持非遗的保护与传承。对我们非遗传承人来说,这是最好的时代。
——衣福成
1977年,从怀柔插队回城的衣福成,进了国有企业北京珐琅厂。国企员工的身份,让他相当自豪。
进厂参观完生产工序后,他暗暗祈祷:千万别分到磨光车间!机器一开,甩的脸上都是黑水,最脏最累!
分配结果一公布,衣福成,磨光车间!
“磨光车间,是出领导的地方。”40多年后,坐在记者对面,珐琅厂当家人、61岁的衣福成意味深长地说。
珐琅,又称景泰蓝,其制作工艺分五步:制胎、掐丝、点蓝、磨光、镀金。简单说,就是用紫铜片做一个造型,用铜丝掐出图案焊在上面,用釉彩把图案表面填平,再磨光,再镀金。经过这五步,一张紫铜片就变成了一件流光溢彩的景泰蓝制品。
磨光环节要用粗砂石、黄石、木炭,分三次将凹凸不平的釉磨平,不平的地方要补釉融烧反复打磨,最后还要用木炭、刮刀将没有蓝釉的铜线、底线、口线刮平磨亮。不分春夏秋冬,磨光师傅的双手都要沾着凉水,机器开起来,混着粉末的水甩到脸上、手上、衣服上都是。
上世纪80年代的中国,仍处于计划经济时代,那时,我国能出口的商品并不多,带有浓浓中国风的景泰蓝,受到海外华人的喜爱,北京珐琅厂成了创汇大户。当时的珐琅厂颇具规模,仅磨光车间就有七八十人。“机器一开,大车间里气势磅礴。”衣福成回忆。
从不了解到了解再到喜爱,从学徒到质量标兵再到免检工人,凭着“用心”二字,衣福成快速成长。
磨光环节出领导,是因为只有这一步,能看到前面每一步可能出现的问题。比如,制胎环节没焊好开线了,掐丝环节丝歪了、丝倒了、缺丝了,点蓝环节串色了、活儿没平……不能返工送回到前面的车间,都得靠磨光师傅自己想办法一一修复。所以前面的任何一道手艺不行或不认真,问题都会攒到磨光环节。
手艺好,能做出精美的景泰蓝是一回事;养活一个厂子是另一回事。1990年以后,景泰蓝出口大幅下滑。“后来我们分析,早期景泰蓝出口都是通过香港的外商卖到国外去。老一代有景泰蓝情结的华侨去世后,年轻一代喜欢景泰蓝和喜欢做这个生意的越来越少。”衣福成说。
珐琅厂自己没有外销能力,景泰蓝出口转内销,去友谊商店卖,去工艺美术服务部卖,去五星级酒店卖,销路越来越窄。珐琅厂甚至成了旅游销售点。
旅游商品定价不高,导致厂子效益下滑,职工队伍越来越不稳定。2002年,珐琅厂不得不“减员增效、下岗分流”,700多名工人走了400多名。当年,珐琅厂转制,开始靠出租房屋维持运转。
2006年,国家开始重视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景泰蓝制作技艺入选首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此时的珐琅厂,招工都成了问题,不得不从相邻的北京市特殊教育学院招了二十多人。这些虽然不说话但心灵手巧的年轻人,给久不进新人的老厂带来前所未有的勃勃生气。
2011年6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非物质文化遗产保护法》正式实施,国家对非遗的保护、传承、开发、利用给予政策支持。北京珐琅厂挂牌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生产性保护示范基地。珐琅厂有2人入选国家级、6人入选市级非遗传承人,衣福成就是其中之一。
卖旅游产品,技术、艺术水平都得不到提高。2010年,珐琅厂正式停止了旅游销售,随后开始产品整体升级。
“从商品转向艺术品、收藏品,强调大师设计、技师制作,工人少了,但产品的附加值高了。”衣福成说。
景泰蓝用于建筑装饰,让珐琅厂迎来新的发展高潮。
2014年,APEC会议在北京召开。电视转播镜头中,雁栖湖主会场集贤厅四周有18根圆木大柱,柱子上方,史无前例地安装了18个华彩的景泰蓝斗拱。这一建筑装饰,让传统的景泰蓝技艺在全世界面前大放异彩。
“一个偶然的机会,在北京国际机场专机楼的内装饰设计时,设计师把景泰蓝设计进去了,给了我们千载难逢的展示机会,才有了后来进集贤厅的机会。”衣福成说。珐琅厂制作的“四海升平”景泰蓝瓶还作为国礼送给参会的各国领导人。从此,每逢重大外交活动,可以频繁看到景泰蓝的身影。
从2012年开始,陆续有大学毕业生走进珐琅厂。2012年开工到2016年,1000多平方米的景泰蓝博物馆和珍品馆全部开放,展示、介绍景泰蓝的发展史。
有趣的是,当年没卖出去的秦始皇兵马俑一号战车仿品“兵马战车”,成了珍品馆的镇馆之宝。
研发新的釉色、建景泰蓝体验馆、举办培训班、开淘宝大集……如今的北京珐琅厂,已经是景泰蓝技艺最好的展示、传承基地。当年磨光车间的学徒衣福成,如今作为董事长,带领这个老厂砥砺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