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月16日,知名美籍华人建筑师、同济大学名誉教授贝聿铭在纽约逝世,享年102岁。
他是1983年建筑界最高奖项普利兹克奖得主,他被誉为“现代建筑的最后大师”“文化缝隙中优雅的摆渡者”。无论是享有盛名的巴黎卢浮宫玻璃金字塔,还是在他故土的苏州博物馆新馆,他的经典之作遍布全世界,中西贯通、融汇古今,用玻璃、钢筋、线条影响着人们的生活。
他曾经说过,“让光线来设计”,“最美的建筑,应该是建筑在时间之上的,时间会给出一切答案”。
的确,时间最终给出了答案。
“贝氏风格”特点鲜明
贝聿铭不为自己著书立说,但其“贝氏风格”就连普通人也不觉得陌生。
1979年,约翰・肯尼迪图书馆在美国波士顿落成,因设计新颖、造型大胆,让设计师贝聿铭声名大噪。彼时恰逢中国改革开放。“他影响了改革开放后的几代建筑师。”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教授李立对记者说。上海市建筑学会理事长曹嘉明说,“鲜明的设计风格让人们更关注形式,实际上,贝聿铭对建筑之间、建筑与环境的关系把握都值得我们学习。”
一度有九成巴黎人反对贝聿铭玻璃金字塔设计,认为这与卢浮宫不相适应――这段故事几乎家喻户晓。而后来,法国媒体评价称,贝聿铭改变了法国人的文化观念,神奇地让法国人最终爱上了这座“为活人建造”的玻璃金字塔。
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评论称,作为卢浮宫历史上第一位外籍建筑师,贝聿铭最终用现代主义赢得了法国人及全世界的赞誉。
贝聿铭的作品以公共建筑、文教建筑为主。《华盛顿邮报》评价称,贝聿铭对城市公共建筑和文教建筑的贡献不可磨灭。贝聿铭传记作者迈克尔・康内尔表示:“为了让公众懂得如何欣赏现代建筑,他走了一条很长的道路。”
英国广播公司(BBC)称,贝聿铭是20世纪最多产的建筑师之一,他在四大洲、十个国家都留下了代表作,“建筑贯穿了他的一生”。
美联社指出,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功成名就的贝聿铭不仅追求建筑外观结构,而是走访了中国、埃及等国家,开始尝试将东西方文化相交融。
在李立看来,贝聿铭是让中国传统文化走向现代化的先驱型建筑师,是他让国内建筑师领悟到,中国建筑要走自己的路。
外交部发言人陆慷17日在例行记者会上表达了中方对美籍华裔建筑设计师贝聿铭逝世的哀悼。
强调传统与现代融合
“越是民族的,就越是世界的”,这份建筑哲学,贝聿铭以一件件作品来告诉世人。
他在设计中国内地第一个作品――北京香山饭店时,就开始尝试中国传统和现代融合的理念。在当时的中国,建筑风格不是完全西化,就是完全仿古。
贝聿铭费尽心思提炼出中国园林元素,从山区运来石材点缀庭院,为主花园引来水源,重建了残败的曲水流觞,又重复使用两种具有现代风格的几何图形:正方形和圆形。
前不久,曹嘉明特地前往日本考察了贝聿铭设计的美秀美术馆。在那里,贝聿铭也熟练运用了中国文化的意境。1997年竣工的日本美秀美术馆,宛若东晋陶渊明笔下的桃花源。穿过长长的路桥,才能看到掩映在山谷之中的美术馆“真身”,但那也只是玻璃屋顶和天窗。走入室内才发现,80%建筑都埋藏在地下。
贝聿铭的“封山之作”――苏州博物馆新馆,依然在强调中国传统和现代的融合。更难得的是,它以“借景”造园手法,与紧邻的中国四大名园之一的拙政园相互映衬,成为江南园林的现代化延续。
“苏博新馆是贝老百年建筑设计人生的心血凝结,是留给苏州人民最为珍贵的礼物,更是他最心爱的‘小女儿’。我们震惊于噩耗,更深怀感念。”昨天,苏州博物馆通过官方微博和微信发文悼念贝聿铭。记者从苏州博物馆获悉,苏州博物馆将举办哀悼追思会,未来也将专门开辟纪念室。
苏州美术馆馆长曹俊至今难忘,贝聿铭在2002年为了苏博新馆设计第一次来现场查看时,拙政园正好有法国旅游团在参观,法国游客们看到他就激动地和他打招呼。有些人甚至大声说,“这是你的故乡!”
贝聿铭1917年出生于一个苏州望族家庭。一次返乡,他专程带着长孙去苏州的狮子林追寻祖迹。
2017年,贝聿铭百年寿辰之际,苏州美术馆举办了“贝聿铭文献展”。展览中,1946年贝聿铭在哈佛大学就读时的毕业设计亮相。
那是一个位于上海的艺术博物馆,有庭院,有流水,和时隔数十年之后的苏博新馆不无相似之处。
能讲熟练的沪语
4月26日,贝聿铭刚刚过完102岁生日。沪上主持人曹可凡在朋友圈为他送上生日祝福,没想到不到1个月,贝老便离开人世,“虽然知道他最近身体状况堪忧,但还是有些震惊”。
龙美术馆(西岸馆)原本计划于今年上半年举办贝聿铭文献展。馆长王薇表示,文献展计划仍将不变。
贝聿铭与上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10岁那年,他随父亲工作调动搬到上海,先后就读于上海青年会中学、上海圣约翰大学附属中学。中学时光,上海正在修建的24层高楼――上海国际饭店,让贝聿铭对建筑设计产生兴趣,由此走上了建筑师生涯。曹嘉明说,在改革开放之后,贝聿铭曾多次回到上海,指导过多个建筑的设计,比如虹桥世贸商城。
贝聿铭曾说,“我从上海,略微看到了我在苏州未曾见过的未来或是未来的开始”。
曹可凡在采访贝聿铭时,做了个大胆的尝试――用上海话访问。没想到,贝聿铭能用熟练的沪语,将早年在上海发表的论文与一些少年往事都娓娓道来。
作家金宇澄在《繁花》的后记里提及这次采访:“贝聿铭说‘说上海话好,因为我普通话说得不太灵,说上海话比较容易点,那讲上海话吧’……”
在上海市档案馆馆藏里,有几件20世纪30年代贝聿铭初到美国留学时写给父亲贝祖诒的书信。据其书信自述,他在麻省理工学院读一年级时,选读了必修的力学、建筑设计、制图、英文、法文等7门功课,另选了一门三年级课程,共计8门课,每周32个小时,门门成绩优秀,令老师同学刮目相看。
作为大银行家的“富二代”,年轻的贝聿铭拥有可以挥霍的诸多资本,但他留学期间,却表现出相反的一面。少年志向,奠定了他日后在国际建筑界的地位。
始终坚持“根不能丢”
贝聿铭非常关心中国的建筑教育。1981年4月25日,贝聿铭访问同济大学,与建筑系师生作学术交流,受到热烈欢迎。
那一天,贝聿铭作了题为“谈谈近年来的创作和思想”的报告。他表示,同济大学陈从周、冯纪忠都是自己的好友,他非常高兴接受同济大学授予的名誉教授称号。他祝愿中国的建筑事业得到发展,希望中国的建筑在吸收国外技术的同时保持中国的特色,“根不能丢”。
他在报告中还谈到,他的建筑设计接受了3次重大挑战。一是如何将建筑造得既好又便宜,二是如何在建筑中充分运用先进的工程技术,三是如何使建筑扎根于民族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之中。
贝聿铭与园林学家陈从周的至交友情也值得一提。两人相识于上世纪70年代末,彼此引为知己。香山饭店建好后,贝聿铭邀请陈从周成为第一位宾客。2000年陈从周去世后,贝聿铭提议,在同济大学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设立“陈从周教育奖励基金”,以纪念和弘扬陈从周先生的道德风范。
建筑与城市规划学院的杨贵庆教授至今记得,当年贝先生接受设计苏博新馆邀约时提的要求:材料应该按照我定下的,不能有差错,不要在时间上有限制。
大家风范,源于始终坚守的对建筑艺术的敬畏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