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相艳
在乡间寻访年少时读书的学校,由于时移物易,当年的建筑早已残破,往日的教室、操场与铜钟,更是难觅踪迹。在熟悉的村口,悄然升腾的反倒是忆旧的烛光。
徘徊在杂草丛生的空地,仿佛看见那扇涂着红漆的大门,斑驳着岁月旧痕,在时光里悄然静默。推开校门,喧闹的人声,或慈祥或严肃的面庞,渐次鲜活起来。一脚门里,书声琅琅;一脚门外,却远在他乡。
每个人心里都虚掩着一扇永不关闭的校门。门外,白发苍颜,热切地遥望着当年的懵懂少年;门内的少年,却看不见门外那张布满风尘的脸。古人说:“万里归来颜愈少。”或许,那些微妙敏感的细节,只徜徉在世事达观者的情怀深处。
寻觅的脚步已阻止不了跨越时空的思绪,索性把心安放在简陋的书桌或校园的角落里。门内,有如一块散发着温度的磁石,丝丝缕缕,极具温情。一些记忆碎片,裹挟着教室里那红红的炉火,跳跃而来。窗外,雪花纷飞,游戏的渴望像一个个跳跃的精灵,追逐着雪中笑闹的少年,把人们的鼻尖与脸颊,染成了绯红色。
当年校园里,上课铃声一响,红鼻尖儿、红脸蛋儿们,奔回各自座位上,背手坐好,任雪花在头发上凝成小水滴。在先生们敏感的目光里,谁也不敢去捋一下。
“等待着下课,等待着放学,等待游戏的童年……”《童年》这首歌,不知拨动过几代人的心弦,同时,温暖了多少长大后的时光。
殊不知,求学之门恰恰装在心里,有趣的是,时光却难以固定它、挽留它。学校左侧是一条小河,学校与小河之间的界限不是围墙,而是一两排乱蓬蓬的柳树和杨树。树下,被踩出一条小径。跑进树林里,捉蚂蚁、编帽子,或者去小河边玩水、捉小鱼,对于孩子来说,这些都是相当有趣的回忆。
求学,对少男少女而言,或者渴望,或者压抑,甚或隐藏了几分恐惧,就像少年鲁迅对百草园墙头上“美女蛇”的担心。原来,中国现代文学的大师级人物,也曾这样兴奋而小心翼翼地迈进了求知的大门。
就像少年鲁迅那样,乡下的孩子们,小心翼翼地跨入那扇“黑油的竹门”。陶渊明曾感叹:“及时当勉励,岁月不待人。”颜真卿也说:“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农家子女,最要紧的是珍惜难得邂逅的书馨墨香,童年或少年的岁月,居然被文化的魅力,慢慢地抚慰、浸润了。乡村校园里,对应着镌刻“早”字的书桌,还有那些单纯、兴奋的孩子以及目光明澈、臂膀坚实的先生们。先生们个个儿都称得起知识的引领者、人生的带路人啊。
学校的门,虚掩了多少故事,其实,淳朴勤劳的先生们,永远是知识这座富矿的守护人。如果没有师长的关照,得不到书墨的滋养,总会筑成孩子们求学的缺憾。依旧记得,先生们轻拍孩子的肩膀,乃至一个含笑的眼神,足以慰藉每一颗童年的心灵。
校门高大厚实,铁质,朱红漆,上面设计成一根根锋利的长箭。校园里古旧的书桌、悠扬的钟声以及先生们或深或浅的笑脸,都为乡下求知的心灵,带来了明媚的曙光。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这是先生的毕业赠言。从此,羽翼渐丰的孩子走出了一扇门,又跨入另一个读书的世界。先生的一句临别赠言,话不多,却成为教书育人的深切体验。
当年,书卷的大门轻轻地敞开,再也找不到禁锢心灵的羁绊。其实,少年才子如此,萌动才女也是这样。就像著成《胡笳十八拍》的蔡文姬,犹如西风黄花的李清照,每位少女的缕缕墨香,都凝结在江边的竹篱下。眼下,除了文学历史、唐诗宋词之外,还有更诱人的自然科学,同样闪耀着别具魅力的思想之光。
古人说:书开两扇门,人生悟三昧。门扉轻启时,每个年代、每颗心灵,都能感受到值得珍惜的凝望,这才是少男少女求学的诗情画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