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畅
我手头有一套《法国亲子哲学启蒙书》,这是给孩子的哲学图画故事集,也是给父母的哲学启蒙建议。说是“哲学”,其实没有什么高大上,无非是在与孩子搞笑幽默的对话中,看看什么是占有、财富,什么是失落、幸福。
有一册故事是讲“为什么小猫学不会人类的语言”。主人公皮克鲁决定教小猫博卡学说话,他一字一句在博卡跟前说,但是博卡只会“喵、喵”地叫。皮克鲁向爸爸求教,爸爸告诉他说,小猫只会用舌头发出不同声音来表示高兴、口渴或者害怕,也就是说,小猫不同音调、不同姿势的“喵、喵”是在表示不同的意思。
“当博卡遇见狗的时候,它的声音是从牙缝挤出来的,而且全身的毛都会奓起来。但当它见到叔叔的棕毛猫时,声音就很温柔甜美。”爸爸说,“它用叫声、呼噜声和肢体语言来表示喜怒哀乐。它们能看得懂各种动作的含义,比如趴下、蜷缩、躬身或者摇尾巴分别代表什么。”这正是猫传递信息的方式。
那么,其他动物的语言你能“听”懂吗?养狗的同学应该清楚了,狗大多用尾巴来表示意思。如果它的尾巴不停左右摇摆,说明十分高兴,如果尾巴夹在中间,说明害怕极了。那么猴子呢?猴子看见人总是龇牙咧嘴,但其实这并不代表它高兴,反而代表害怕,是试图用这种方式把人吓跑。
我们总是惊讶于孩子学习说话的能力,那么我们学习外语怎么没有这么轻松呢?其实人类语言的习得从来不是“学习”来的。对于孩子,“学习”这个词太沉重,甚至不太合适。孩子的语言是浸泡在日常生活中的,像海绵吸水般自然而然地学会说话了。他们没有一天不在发现新词语,也没有一天不在创造新词语。
心理语言学家珍妮·辛格尔顿、艾丽莎·纽波特在研究聋哑儿童的手语时发现,手语的大量表达方式,其实来自孩子们的创造性发挥。我们知道,近代上海曾流行着一种“洋泾浜英语”,在英语世界里,一个对应的说法是“皮钦语”。早在奴隶贸易时代,种植园中的奴隶为相互合作完成任务,发明出了一种各国语言混杂而又能简单交流的 “皮钦语”,但语言学家德里克·比克顿证明说,把孩子们放在“皮钦语”的环境中,这种语言短时间内可以转化为完整、复杂的语言,因为孩子们拥有把语言掰碎、自由组合的能力。
维特根斯坦在《哲学研究》中,用了将近200节的篇幅来讨论什么叫“语言游戏”。所谓“语言游戏”其实就是一种生活情境,语言根植于生活,对语言的认识和把握仅仅依靠逻辑和语法是不够的,语言的内涵存在于日常生活的各种情境中,我们了解一个词,不是根据语言词典,而是根据词语背后相应的一套生活体验。
人的童年往往透着诗性的语言。它是张牙舞爪的,它也是活色生香的,每一个词语仿佛借着人的嘴巴主动出现,每一个句子都在创造全新的经验和感悟,犹如正在创造诗歌的作者,不会愁眉不展地铺陈他的逻辑,不会忧心忡忡地为他的观念建构庞大的体系。语言原本就应当是欢乐的。当人类的语言还不具有抽象表达能力,无法形成观念的结构,当人类还无法用语言去解释语言,无法用概念去解释概念的时候,语言刚好处在诗歌的时代。
某种意义上,成年人要向儿童重新学习语言。
【编辑:付豪】
(作者:肖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