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总以为,今天的人类拥有古人没有的新技术,所以我们跟古人不一样。但情况很可能并非如此。
1949年10月,33岁的美国作家海莲・汉芙在报纸上看到一则售卖旧书的广告,有家伦敦书店宣称自己收藏了不少旧书珍本。贫穷的汉芙给书店老板写了一封信,附上一份清单,恳请老板将此函视为订购单,寄书给汉芙。此后的20年,汉芙与书店老板弗兰克·德尔经常通信,成为了朋友。老板德尔去世后,汉芙将二人来往的信件编成了一本薄薄的小书,名叫《查令十字街84号》,这书成了文艺青年的暗语,后来还拍成电影。
我们把时间再向前追几百年,来到中国宋朝,讲第二个故事。
宋代传奇小说《流红记》中写过这样一件事。书生于祐在宫门散步,拾落叶一片,上有四句情诗:“流水何太急,深宫尽日闲。殷勤谢红叶,好去到人间。”这首诗把宫女的生活写得太幽怨了,于祐读罢,便触动了怜香惜玉的心弦,别取红叶,回诗两句:“曾闻叶上题红怨,叶上题诗寄阿谁?”他将红叶置于水上,看它漂入宫内。数年后,于祐到一位姓韩的人家做教书先生。韩家老爷见于祐生性淳朴,又未娶妻,便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婚后,一日妻子整理房间时,发现了于祐所藏的红叶,正是自己做宫女时所写,于是潸然泪下,随即取出自己当年捡到的红叶,冥冥之中,“方知红叶是良媒”。
这些故事很浪漫很古典,当然,在21世纪,恐怕不会有太多人愿意承受等待的煎熬或将缘分寄托给天意,选择通过信件或红叶与他人产生交集。不过,我们在做的事情与汉芙等人的所为似乎有很大相同之处。
《交往在云端——数字时代的人际关系》这本书认为,社交媒体的中介化交往,其实并不是21世纪的新发明,甚至我们可以说,一切媒体其实都是广义上的社交媒体。所以,汉芙的信件就是那个时代的电子邮件,于祐的红叶就是那个时代的QQ漂流瓶。
再拓宽点思路,古罗马时期,著名的演说家西塞罗可以说就是一个社交媒体迷,即便没什么事儿,他也要和朋友通个信,问候一下近况。朋友们接到西塞罗的蜡板,会在空白的地方回复他,这不就是“回帖”吗?如果通信内容特别有价值,收信人还会让奴隶抄写下来,转给其他朋友阅读,激发进一步的讨论,这不就是“转发”吗?
往深一层去看,从古到今,人类都有一种本能的需求——社交,不管是古罗马人,还是生活在21世纪的中国人,其实都一样。技术的精进,也不会改变人类的社交本能。
有趣的是,回顾人类历史,几乎每一种全新的“社交媒体”出现时,人类都会产生极端化的应激反应,一边激起人们对道德沦丧的恐惧,一边却又不断更新技术。今天,人们一边谈论王者荣耀、抖音、今日头条会不会毁掉青年一代,一边却赞美人工智能会带来的进步。这些过于简单的憎恶和赞美都是人类历史上不断上演的,同时也反复被证伪的。
比如说20世纪20年代广播出现时,还有40年代电视出现时,舆论都是夹杂着恐惧和忧虑。过去人们担心汽车会使青少年与家人隔阂,指控书籍、漫画、电影和电视会导致青少年早熟,甚至成为罪犯。再回过头去看,这些判断都难免让人笑场。
在一些人的回忆中,还能清晰记得没有互联网和手机的生活是什么样子的,对这些人来说,新科技就像从天而降。而在另外一些人看来,他们与互联网和手机一同成长,新科技早就是日常环境的一部分,因此既不会对互联网和手机大惊小怪,也不会对这些新科技的使用进行批判性的反思。地球上的所有人,都在使用过去的人们批判的技术,一点也不觉得哪里不合适。更何况,新技术也会带来新的社会规范,社会规范自从几千年前首次出现时,就一直非常多样而且善变,并且只要人类仍旧存在,它就会继续进化,而技术是触发进化的恰当载体。
我们开发和使用技术,为的是培养有意义的人际关系,不可否认这一路上有歧途、有错乱,有灾难也有欣喜,不过看到人们越来越迅速高效地接受数字信号,快速与彼此交流,我们依然会乐观憧憬,以创新为航标,在航行中彼此拥抱。
(作者:秦孟婷)
【编辑:张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