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江苏网讯 国庆节前，吴梦抱着儿子、带着锦旗来到无锡市人民医院，感谢所有帮助过他们母子的医护人员。3个多月前，吴梦在无锡市人民医院接受世界首例肺动脉高压产妇肺移植手术，母子双双存活，创造世界医学史上的奇迹。然而，手术成功后，她的主刀医生、有“中国肺移植第一人”之称的陈静瑜却发长文表示，这类世界第一的手术，希望仅此一例，今后永远不再有。
是为了生命视死如归的母爱，还是不讲科学以命相搏的偏执？直到吴梦带着锦旗上门感谢陈静瑜及医护团队，医患双方仍然未能就此达成一致。然而，在这个故事里，记者却看到，无论存在多大分歧，每个人都为了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为母子俩带来生的希望。
吴梦：哪怕付出生命代价，我也要生下孩子
今年1月，42岁的吴梦来到无锡市人民医院产科门诊，把一张产检单递给产科主任马锦琪。马锦琪看了一眼，倒吸一口凉气：两张超声，一张提示宫内早孕，另一张提示先天性心脏病、房间隔缺损、重度肺动脉高压。根据检查结果，当时吴梦的肺动脉压112mmHg，而正常不超过30mmHg。
“肺动脉高压意味着心脏已经没有力气将血液泵给肺，若不及时治疗，人会因全身缺氧而死，而怀孕无疑会加重这一切。”无锡市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科主任医师吴波告诉记者，对肺动脉高压患者来说，怀孕是绝对禁忌。如果坚持妊娠，死亡率高达30%~50%。
但吴梦说：“我接受一切可能的风险，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要坚持怀孕、直至分娩。”她甚至给医院递交了事先准备好的“免责声明”。
这样的偏执让所有医生匪夷所思，吴梦自己却很淡定。自从2013年被诊断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合并肺动脉高压症以来，她积极治疗，乐观生活，还出了书，成了网络红人。吴梦重新收获爱情，所以发觉自己怀孕时，她的第一感觉是“这个孩子是上天赐给我的”。
怀孕初期，吴梦感觉尚好，对继续妊娠充满信心。然而，随着孕周的不断推进，她明显感觉负担越来越重：咳嗽加重，流鼻血，每天所需的吸氧量越来越大。检查显示，她的肺动脉压力升高到140mmHg。
在吴梦的坚持下，医院制订了两套手术方案。如果状态良好，就在28周为她做剖宫产，如果出现紧急状况，就进行紧急手术。考虑到吴梦的身体状况，在两个方案中，医生都提出要使用ECMO体外膜肺氧合。这是一套体外人工心肺系统，能代替衰竭的心脏进行运转，但如果手术后心肺功能不能恢复，ECMO就取不下来，会对神经产生伤害，并引发生命危险。吴梦起初强烈拒绝这个提议，几番争执，最终仅同意在紧急手术中保留这一选项。“要么生，要么死。”她对医生说。
医生：这样的世界第一，希望永不再有
6月16日，吴梦的血氧指标降到80%以下，这意味着她的身体条件已经不能再拖了。晚8时，由无锡市人民医院十多个科室、近百名医护人员组成的联合医疗团队，为吴梦紧急实施剖宫产手术。手术很成功，吴梦生了个儿子，2斤3两，差不多只有巴掌大小。由于是早产儿，婴儿很快被新生儿科的医生带走治疗，吴梦也被转到了ICU。一开始，她状况不错，还能隔着屏幕给家人打手势。但术后第三天，吴梦心脏出现骤停，医生用除颤器电击将她抢救回来。此后的几天里，她的心脏多次出现停跳。
“只能进行肺移植了。”陈静瑜说。他和吴梦早已相识，在得知吴梦怀孕后，陈静瑜和他的团队苦口婆心劝说无果，只好与医院其他科室共同制定手术方案，千方百计保母子平安。
陈静瑜肺移植的建议，在人民医院、无锡和整个江苏医疗界引起巨大波澜。陈静瑜告诉记者，在我国孕产妇围手术期死亡有严格的考核制度，虽然吴梦写了免责书，但如果在产后42天内死亡，还是要追究医院的责任。
顶着巨大的压力，陈静瑜走进重症监护室，握着吴梦的手问她：“不做手术，存活率是0，做了有50%的把握，愿意做，你就点头。”这一次，吴梦没有反对。
6月27日，产后11天，吴梦幸运地等到了匹配的肺源。陈静瑜带领全国一流的肺移植团队，与医院心脏外科、麻醉科、重症医学科等科室的医护人员，在体外循环支持下打开心房进行了房间隔缺损修补，同期进行双肺移植。
世界第一例肺动脉高压产妇的“修心换肺”手术成功了。术后5天，吴梦撤除ECMO，两周脱离呼吸机，一个多月后康复出院。完成世界医学“吉尼斯”，主刀医生陈静瑜并不感到开心，他说：“这例手术对我和我的团队、无锡市人民医院，甚至整个无锡、江苏卫生界而言，都是沉重、揪心的。这样的世界第一，希望今后永远不会有。”
产妇说“后悔过但值得”，医生发文表明反对态度
国庆节期间，吴梦每天抱着儿子坐在窗前晒太阳，用四川方言给孩子唱儿歌，眼里、心里，全是暖意。
怀里的小家伙脸色红润，睡得安稳。经过医生精心照料，孩子已长到9斤2两，身体健康。为生子几乎舍掉一条命，现在的吴梦仍很虚弱。记者问她是否后悔，她看了眼怀里的孩子，说：“后悔过，但看到儿子，一切都值得了。”
治疗花费上百万元，吴梦虽然心有余悸，却仍然坚持自己当初的选择。“我正在计划写一本新书，名字就叫做《重生之路》。我要把我的故事告诉大家，相信每个人都会有自己的判断。”
陈静瑜希望此类手术不再有的初衷，也没有变。在征得吴梦同意后，陈静瑜把这个故事发到微博上。他写道：“医学是科学，疾病的转归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医生一心赴救是天职，但在国外，病人对医生绝对信任和服从，否则医院医生可以拒绝服务，所以此病例全世界绝无仅有。”
陈静瑜告诉记者，他理解吴梦渴望结婚生子的意愿，也感慨母爱的伟大、生命的坚韧。但吴梦的倔强是以“爱”的名义“绑架”了医院、“绑架”了医生，他反对这种对科学和生命的冒险挑战。“无知无畏是可怕的，有知无畏更可怕。” 本报记者 马 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