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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的田野

时间:2018-11-27

金秋赣鄱大地美如画。

绿能水稻基地喜获丰收。

每年年底,凌继河都为当地农民发放种粮奖金。本报记者 朱文标摄

本报记者 万仁辉

眼下正是晚稻收割季节。最近几日,每次站在公司门口,望着南面上千亩稻田里稻穗迎风起伏,凌继河总会想起40年前那个日子:1978年11月12日。

那一日,17岁的凌继河第一次出远门,从安义县鼎湖镇西路村出发,在村里组织下前往海南三亚某公社学习水稻育种技术。当时交通条件有限,同村一行10人在南昌、株洲、广州、湛江、海口辗转数日,最后抵达三亚。

当年的学习,让凌继河成了“半个”水稻种植专家,尤其对于如何培育优质高产水稻,他掌握了门道,与水稻也结下了不解之缘。

凌继河第一次远行的那个月,中国也正经历巨变。随着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18户村民按下红手印,签订“大包干”契约将土地承包到户,中国农村改革的大幕由此拉开。

40年过去了,改革开放改变了中国人的命运。凌继河投身了商海,一度跳出了“农门”。但最终,他还是选择返乡以农民为职业,开办了现代农企。

吃饱了饭

在凌继河去三亚学习水稻育种前,与全国其他地区一样,安义县鼎湖镇西路村实行的是人民公社体制下土地集体所有、集体经营的农业耕作模式。那时,村民还有另一个称呼――社员。大家靠挣工分过日子,多数人干活劲头不足,农作物产量较低。

“由于生产力落后,社员基本靠天吃饭。”凌继河回忆说,那时亩产粮食也就100公斤左右。每年收粮食时,生产队要留足公粮、种子粮、储备粮等,然后按人口和工分数分配口粮到户。

当时,凌继河一家共19口人,兄弟姐妹加起来有15人,都是长身体的年龄,饭量大。但一年下来,早稻加上晚稻,一家人只能分到大约500公斤谷子,时常无法保证一日三餐。

一天经常只吃两顿,晚饭没着落时,只能饿着肚子睡觉,个中滋味,凌继河始终记得。他说,在读小学和初中的那段时间,一年中最期盼过年,因为平时挨饿,过年家里才有肉吃。

1978年,为了解决粮食产量低下问题,西路村派出水稻制种分队前往三亚,学习培育高产水稻,凌继河是成员之一。

学成归来,制种分队带领村民科学种田,从施肥、打药、晒田,每一环节都用技术说话。两三年下来,西路村稻田亩产增加,农民生产积极性有所提高。

真正打翻身仗还是要靠改革。1983年,随着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在各地推开,安义县正式实现分田到户,西路村农民生产积极性完全被调动起来。分田到户那一日,村子里沸腾了,比过年还热闹。

“我们家人口多,一共分到57亩田。那时候,身边的乡亲们种田热情高涨,都铆足了劲下地干活,几乎家家户户都开启起早贪黑的模式。”凌继河说,虽然他在家里排行老八,但父亲考虑到他学习过种植技术,让他当家,带着十几个兄弟姐妹种田。

海南的学习经历让凌继河对种子非常在意,在他看来,好种子才会带来好收成。加上他精通除草灭虫、施肥灌水等种植技术,他家稻田的产量在全村总是数一数二。“每亩产量一般比别家多出百来斤。”凌继河说。

粮食增产,让凌继河一家体会了丰收的喜悦,也解决了温饱问题。但更让凌继河开心的是,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解放了农村生产力,一家人肚子填饱后,钱袋子也鼓起来了。

分田到户给农村带来的改变,不仅仅是粮食增多了,饭能吃饱了,它同时把大批农民从土地上解放出来,富余劳动力成为一个新名词。1984年,凌继河发现田地里的活不需要那么多人干了,他抽身出来,带着一个弟弟做起了小商品买卖,家中稻田交由其他兄弟姐妹打理。

凌继河刚开始做小商品零售生意时,每天往返安义县与靖安县之间,最高收入可达每天50元,后来转为做批发生意,最高收入可达每天500元。随着生意越做越大,1993年后,凌继河离开安义。在外闯荡多年,他的身家也从上百万元升至上千万元,家里的田地也租给别人去打理了,凌继河也实现了当年许多农民的梦想:跳出“农门”。

做回了农民

跳出了“农门”,凌继河却始终对田野充满了眷恋。每次回乡看望父母时,他还是习惯去田野里走一走,看一看,闻着稻花香,异常清爽。

慢慢地,他发现田野里越来越没了生机。十几年下来,随着大量劳动力外出,务农老龄化、农村空心化日趋严重,21世纪的头几年,甚至出现了农田抛荒现象。

“拿早稻来说,若亩产为350公斤左右,以每50公斤120元计算,每亩收入不足千元,再刨去种植成本,剩下纯收入每亩只有大概500元。就算种上10亩地,忙碌三四个月,也只能挣到5000元,平均每月1000多元。”凌继河多次听到村里人在他面前表达无奈,称外出务工的收入比在家种田多一倍,甚至多几倍。

凌继河看到和听到的并不是特例。进入二十世纪90年代后,农产品价格一度出现波动,再加上农产品价格市场化改革、农业税费改革等农业政策的多次调整,农业生产和农民收入受到影响。特别是随着外出务工农民增多,联产承包责任制增产增收的制度效应开始下降,闲置农田渐增,“谁来种地”成为各地普遍存在的问题。

从小在田间地头长大的凌继河,回想着曾经在田间劳作、收获的场景,看着眼前无人打理的田地杂草丛生,心里特别不是滋味。经过一番思考,凌继河有了新的打算。

2009年,带着对农业机械化、专业化、规模化的向往,凌继河弃商从农,成立江西省绿能农业发展有限公司,再次一头扎进田间地头,做回了农民。

要实现规模化经营,获得土地经营权很重要。一开始,凌继河便围绕土地流转下了一番苦功夫。第一年,面对村民的疑惑和家人的反对,他挨家挨户做工作,但推进艰难,离他梦寐以求的规模相差甚远。

是改革给了凌继河驰骋天地。2014年,新一轮农村土地制度改革启动,土地所有权、承包权、经营权三权分置。2014年4月,我省正式启动农村土地承包经营权确权登记办证工作。同年,凌继河所在公司获颁全省第一张农村土地流转经营权证书。随着流转规模不断扩大,如今其公司土地流转面积已增至3.8万亩,涵盖安义县、乐安县、莲花县等多个县。

为了把流转的土地管理好,凌继河摸索出了一套独特的管理方法,即将农田分片,聘请种粮能手管理,组成几个生产队,并确定一个基本产量,按月给种粮能手发工资,到年底则根据其最终完成的产量结算年终奖。

98万元、140万元、156万元、288万元、228万元、308万元、330万元,2012年开始,凌继河坚持每年给在公司管理农田的农民发放年终奖,总金额已经超过1500万元。他说,明年,公司发给农民的年终奖金额有望超过400万元。

连续多年被评为“种粮状元”的刘高美,奖金最多的一年超过30万元。而在2010年还未加入绿能公司前,他在鼎湖镇打理家里的20几亩地,一年总收入不超过3万元。

在刘高美看来,现在公司的生产队和村里分田到户之前的生产队虽然听上去一样,但功能其实大不相同。“现在的生产队只是分组合作,实际上我可以从公司拿到土地租金、5000元的月工资以及年终奖等3份收入。而以前生产队只是计公分,然后分些粮食,很难调动大家的积极性。”

这些年,刘高美先后从公司领取奖金近180万元。如今,作为职业农民的他,每天开着小车去种田,农闲时带着家人外出旅游,完全颠覆以往“晴天一身土、雨天满脚泥”的农民形象。

“90后”做了职业农民

与刘高美一样,熊海仁也是绿能公司种田生产队的一员。稍有不同的是,出生于1995年的他来自南昌市新建区,是公司年纪最小的农民,经常要面临别人提问“为什么选择来安义当农民?”

记者初见熊海仁时,他正开着一辆四驱拖拉机从农田里回来。瘦瘦黑黑的他从车上纵身一跃,跳到地面,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

“一开始,我不是自愿当农民,以为农民只是适合父辈的职业。”熊海仁说,他中学肄业后长期赋闲在家,父亲担心他误入歧途,带他到安义尝试种田。让他自己都感到意外的是,绿能公司施肥、装袋、运输等环节都已实现机械化,种田并非想象中那样辛苦。加上“基本工资+奖金+股份分红”的薪酬制度,他决定留下来。

机械翻耕、机械播种、机械开沟、机械喷药、机械收割以及机械烘干…随着企业规模的扩大,绿能公司已发展成一家拥有430多套农业机械、一个年产10万吨优质大米加工厂、一个日处理能力700吨烘干厂的农、工、贸一体化的现代化农业生产企业,生产队的种粮能手也被打造成了一支机械化“部队”。这都是熊海仁在家看父亲种田时完全想不到的画面。

除了早稻和晚稻,绿能公司还种植再生稻和一季稻。每个生产队的早稻规定产量为亩产350公斤、晚稻亩产400公斤、再生稻亩产650公斤、一季稻亩产525公斤,超产25公斤以下每公斤奖励1元,超产25公斤至50公斤则每公斤奖励2元,超产50公斤以上每公斤奖励2.6元。

熊海仁所在的生产队由两对夫妻组成,除了他和妻子外,还有另一对夫妻一起负责打理600亩稻田。去年,这个生产队共领到了14万元的年终奖,每对夫妻各拿一半。

熊海仁给记者算了一笔账,他们夫妻俩一个月工资5000元,1年6万元,加上年终奖,两个人一年挣了13万元。“我现在当农民,工资不比在外务工的亲戚朋友少。”

现在,在熊海仁心里,农民这个职业,不再是不适合年轻人的不体面职业。恰恰相反,新型职业农民,会逐渐成为有吸引力的职业。

来自省农业农村厅的统计数据显示,随着土地流转面积不断扩大,农业机械化和科技水平普遍提高,我省农业土地适度规模经营已成态势,全省农村合作社共有6.74万家,家庭农场3.9万家,培育新型职业农民12.5万人。

近年,凌继河一直在琢磨推动公司由增产导向转向提质导向的方法。如今,他在大力发展再生稻绿色健康产品的同时,建立实体线下销售配送、互联网线上销售配送,并且在基地建设和生产布局上向休闲、观光、体验等乡村旅游方面拓展。

此外,凌继河还开始探索土地托管模式,从水稻种植产前、产中、产后提供服务,其中包括农资、机械、粮食烘干收购服务等。服务其他农户,带动更多农户致富,这是他现在的心愿。

【亲历者说】

改革开放这40年,我完成了从农民到商人再到农民的身份转变与回归。在这过程中,我体会到了“不忘初心”的重要性。

我在农村长大,田里的稻子、地里的菜,我都知道怎么种、怎么收。以前分田到户后刚做小生意时,即使家里其他兄弟姐妹负责干地里的活,我每天早上还是习惯先到田里看看,再出门进货。再后来常年出门在外,每次回乡,我必须做的一件事还是去地里走走。

现在,有人喊我“田老板”,但我给自己的定位是“田保姆”。虽然现在开车出门多,但我的后备箱一直放着一双雨靴。任何时候想下地看看,我换双鞋就直接去了。

我喜欢与土地打交道。我会继续推广“绿能模式”,每年给公司种粮能手发年终奖,按照“良种、良法、良田”的做法,通过引进优良品种、实现全程机械化、加快高标准农田建设,发展农业规模经营,带领更多的年轻人投身农业。

――江西省绿能农业发展有限公司董事长 凌继河

【见证者说】

江西是新中国成立以来从未间断输出商品粮的两个省份之一,也是长三角、珠三角和闽三角等地重要的农产品供应基地。我省农业在全国占据举足轻重的地位,是改革注入了强大的生机和活力。

展开农业改革画卷,我们可以看到,我省用好确权登记颁证成果,加快土地经营权有序规范流转,发展多种形式的适度规模经营;因地制宜打好高标准农田建设“组合拳”,巩固全国粮食主产区地位;以现代农业“百县百园”建设为抓手,着力打造集生产、加工、物流、销售和服务于一体的农业全产业链;强化农业科技创新,加快推进适用农业科研成果转化等等。

总的来说,近年来,我省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调整优化农业产业结构,积极推动农业高质量发展,促进农业大省向农业强省转变,走出了一条具有江西特点的农业现代化道路。

――省农业农村厅农村经济体制与经营管理处处长 刘国昕

【专家说】

从“两权分离”到“三权分置”,两次大的土地制度创新,都引起了农业生产方式的转变。第一次“两权分离”,农民生产自主权、自由择业权增加了,带来了农业产量增长、农户收入增长;第二次“三权分置”,带来了农业生产方式的变化,小规模、分散化经营逐步向适度规模转化,国家农业政策也由“普惠性和增产导向”向“适度规模和优质导向”转变。

“绿能模式”的案例说明,企业经营、合作经营、家庭经营并没有互相排斥,在农业龙头企业内,通过契约相互依存,优势互补,并存发展,实现龙头企业与农户双赢。

“绿能模式”较好地解决了绿色农业发展动力不足、农业技术需求不旺、农业实用人才后继乏人等问题,是“三权分置”的具体实践探索形式,可为各地农业经营模式创新提供借鉴。

――江西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 翁贞林

【记者手记】

抓住机遇 乘势而上

江西农业大学经济管理学院教授翁贞林常年专注农业经济制度研究。2014年,他开始关注“绿能模式”。在接受采访时,谈到凌继河,他提到的一句话让记者记忆犹新:“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充分利用政府引导土地流转、发展适度规模农业等政策导向,改善农田基础设施、拓展服务范围,凌继河之所以能抓住这些机会,背后原因是他一直对我省促进农业现代化发展充满信心,且找准了抓手。

凌继河的信心并非空谈。改革开放以来,我省各级政府不断加大对农业生产基础设施建设的投入,全省水利基础设施建设加快,高标准农田建设不断推进,农业生产条件得到不断改善。

我省是农业大省。习近平总书记在江西视察时,反复叮嘱要坚持做好农业、农村、农民工作。省委十四届六次全会也提出,以更大力度、更实举措在城乡融合上求突破,统筹城市发展、乡村振兴。而实施乡村振兴战略,正是新时代做好“三农”工作的总抓手。

促进农业全面升级、农村全面进步、农民全面发展,需要以新理念、新思路谋划推进乡村振兴战略;推进农业规模化、现代化发展,需要加快调整农业结构,深入推进农业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推动农业大省向农业强省转变,需要扶持农业产业化龙头企业,发展特色农业和品牌农业……

站在新的历史起点,我省“三农”工作任重道远,其中既有机遇也有挑战。顺势而为,乘势而上,新时代江西定会在希望的田野上播下新的种子,迎来更丰硕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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