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李依蔓；来源：火星试验室
8月12日，在太平洋(601099,股吧)上滞留数十日的“飞马峰号”，总算等来了消息：据英国路透社报道，这艘货轮当日凌晨终于进入大连港(601880,股吧)口。一个月前，在“与关税赛跑”中迟到的7万吨美国大豆，终于被卸下。
此时，距离它6月8日从西雅图出发，已过去了两个多月。
在大宗商品贸易这个普通人并不了解的小众圈子里，这艘长229米，重4.3万吨的货轮，其实是个默默无闻的小角色。但由于这船大豆，它成了全球媒体追踪对象。
7月6日前，为了赶在中国进口关税新政生效前入港，它被发现使出洪荒之力、加速航行，但未能及时赶到；一个月后，人们又发现，没有及时入港的“飞马峰”号，并没有离去，而是一直在外海转悠。有人晒出了它一个月来的航行轨迹，好像一个嘟嘟哝哝、无处可去又无所适从的流浪者。
“飞马峰”号一个月的航行轨迹
8月12日凌晨，“海马”终于靠岸了。
01
有网友开玩笑说，突然而至的关税改变，使“飞马峰”号变成了“海马”。
最先曝出“飞马峰”号仍在原地打转的，是英国《卫报》――船舱里满载着的7万吨美国大豆，已经在太平洋上“漫无目的”地徘徊了一个多月。
此前，台湾媒体报道，这船价值2000万美元（约1.5亿人民币）的大豆将被倒进海里“喂鱼”。也有人猜测，是在寻找能接收这船货的买家。
但事实上，除非这船大豆返回原产国，就地销毁是不可能的。何况，这船豆子的买家――中储粮集团公司也还没有发话。
但转卖并非没有先例。据路透社报道，今年4月，这艘散货船就曾满载着美国得克萨斯州的6吨高粱驶向广州，中途得知，北京将宣布对美国高粱出口发起反倾销调查，以报复美国对中国洗衣机和太阳能电池板征收新关税。
它随后就转向开往韩国，和其余11艘货船一道，将整船的高粱抛售了，损失达数百万美元。
《卫报》的这一消息，在中国社交媒体上掀起了另一轮浪潮。有中国网友担心：一个月了，会不会变成豆芽。马上有人回应：豆芽好像不在加征的关税列表上呢！第三个人回应：别傻了，转基因大豆，不会成豆芽。于是，众网友纷纷感慨：这一个月，要是船上有个中餐厨师，豆浆、豆汁、豆腐、豆花……完成可以依靠大豆自给自足，改善船员的伙食呢！
“网红大豆船”让中国网友脑洞大开
不过，在人们对于“飞马峰”号赋予了太多舍命救大豆的想象外，和“飞马峰”号一起等在的海上的，还有一艘名为“詹妮弗星”号的货船，它装载的也是运往中国的大豆；而就在几天前，7月29日，另一艘满载着大豆的“贝蒂斯号”也从美国出发前往上海。
“飞马峰”号并不孤单。
02
作为全世界最大的大豆消费国，中国约90%的大豆需求依赖进口满足。2000年以来，近13亿中国人的大豆需求，推高了全球大豆市场。巴西种植大豆的土地面积大幅增长，原本以养牛为生的阿根廷牧民，纷纷把牧场改造成豆田。
但美国大豆产量高、成本低，依然是全球大豆市场中最强有力的竞争者。在大连港口，从美国跋涉千里而来的大豆，价格比东北大豆的收购价还要低。
美国进口的大豆 图/视觉中国
2017年，约3300万吨美国大豆涌入中国市场，占据了中国进口大豆总量的近三分之一。它们变成口感酥脆的加工食品、无处不在的鸡排、牛肉和猪肉。3300万吨，相当于美国大豆年出口量的近一半，价值140亿美元。彭博社的分析报告指出，大豆为美国创造的出口价值，仅次于民用飞机和机动车。
为了维系和中国大客户的交情，爱荷华州大豆协会（ISA）市场开发部主任格兰特・金伯利平均每年至少来一次中国。ISA和中国还有一层特殊的渊源。早在1985年，爱荷华州就和中国河北省结为姊妹州。2012年，会说几句中文普通话金伯利在自己家的农场里接待了前去访问的中国领导人。据《纽约时报》报道，仅爱荷华州的大豆产量，就比中国全国产量还要多。
据《纽约时报》报道，2018年3月，金伯利访问北京时还从中国客户那里听说，未来两到三年，中国的大豆进口量将每年增加200至300吨，其中大部分将来自美国。
然而形势急转直下，不到3个月，就有7万吨大豆漂在海上，不知何去何从。
2018年7月6日，“飞马峰”（正全速驶向大连港。图/视觉中国
事实上，彭博社一直表示，大豆将会是中美两国贸易紧张局势升级的关键战场。所以，早在新关税政策生效前，中国已开始了布局。
今年5月，中国紧急采购了约250万吨大豆，其中90%以上来自南美，从巴西进口的大豆数量同比增长30%。而巴西大豆大丰收，也成了填补美国大豆空缺的一张重要“王牌”。中储粮曾明确表示，哪怕全部通过美国以外的国家采购大豆，依然可以满足日常运营需要。
据美国全国广播公司财经频道（CNBC）报道，巴西在2017年向中国出口了超过5000万吨大豆，约占中国进口总量的57%，已是中国的大豆的第一进口国。彭博社则观察到，中国准备将原来在饲料中使用大豆，用油菜籽或菜籽粕来替代。此外，中国还计划在俄罗斯、哈萨克斯坦、乌克兰等国家开发农业产能，确保大豆供应。
专业提供粮油饲料资讯和咨询服务的上海汇易监测数据显示，截至目前，巴西和阿根廷的大口进口完税成本约为每吨3500元到3600元，而美国大豆加征25%的关税后，成本高达每吨4000元。
对于中国提高大豆关税的影响，美国国内也十分关注。田纳西大学的一项研究预测，加征25%的关税，将导致美国大豆出口额下降至少45亿美元； 普渡大学发布的研究结果显示，美国对中国的大豆年出口量将在五年内下降近三分之二，产量将下降15%，价格也会更低。
不过，“飞马峰”号的徘徊，也反映了美国市场的一种隐秘期待。
虽然巴西大豆眼下在国际市场上处于领先地位，但巴西已进入冬季，而美国的大豆产量将在10月至次年1月达到峰值。总部位于德国汉堡的油籽业分析刊物《油世界》认为，巴西的大豆产量恐怕难以满足中国需求，未来几周，中国可能要重新开始购买美国大豆。
03
当人们都将“飞马”变“海马”作为中美贸易战的象征时，真相被忽略了――“飞马峰”号并非真的在等待下一个买家，也并非是在转圈。
网友对“飞马峰”号的恶搞 图/来自网络
信德海事网主编陈洋在接受《港口圈》采访中表示，船舶抵达锚地抛锚后，由于受到潮流影响，会不断变化船舶的首向，且锚链入水也有一定的长度，所以，船舶轨迹图上看起来似乎是在转圈，但只是船舶停泊后，在洋流中的自然移动。
《港口圈》通过向“飞马峰”号计划靠泊的大连北良港了解情况后得知，其实，”飞马峰“号已完成了报港手续。但是，在”飞马峰“号之前，还有5艘大豆船集中到港，这些大豆船的装卸作业，需要15至20天，而且，这5船大豆入仓后，由于市场供需原因，尚未被及时清运出港，导致无法为“飞马峰”号上的大豆腾位置――这才是”飞马峰“号不得不一直在外海等待、但又不驶离的真正原因。
8月10日晚，买下这船大豆的中储粮终于通过媒体发声，澄清飞马峰号其实早已及时报港，此前在海港外围抛锚等待的主要原因是港口仓库容量有限，数艘船舶集中到港，只有排队等待筒仓位置腾出才能卸货和通关。
等待靠岸的船舶
据报道，”飞马峰“号每多停留一天，大豆的拥有者、总部位于阿姆斯特丹的路易达孚公司，每天需要额外支付约12500美元（约8万5千元人民币）的租金，这意味着这段时间已产生了240余万人民币的额外支出。
但人们认为真正对“飞马峰”号的威胁――加征25%关税后的近4000万元人民币的税款，在国际贸易中应是由这船大豆的买方――中储粮负担的。有媒体预测，“飞马峰”号抛锚期间，或也是在协商这笔税款的缴付问题。
但大豆已毫无疑问成为中美贸易争端中，变化最剧烈的焦点。
据报道，由于局势紧张升级和传言，美国芝加哥期货交易所的大豆价格，从4月以来已暴跌近20%； 5月下旬，大豆的国际价格从1蒲式耳（约27公斤）10.5美元剧降至9美元以下。
农产品(000061,股吧)价格下降，必然带来农业和农民收入的下降。代表30万大豆种植户的美国大豆协会认为，2018年的大豆产值将减少60亿美元。
41岁的密西西比州农民保罗・迪斯为此苦恼不已。种植大豆利润微薄，一两美元的差价“关乎生死”。“现在的价格是亏本的，根本无法养活家人。”他告诉《日本经济新闻》。
即将退休的密西西比州豆农丹尼・墨菲在1500英亩的土地上种满了大豆和玉米，以往每年的收成大约75万美元。他告诉美国福克斯新闻网，大豆价格的波动可能给他带来15万美元的损失，这是个巨大的打击。今年已经太晚了，明年他打算改种其他作物。
为了帮助农户免受贸易战冲击，特朗普宣布提供120亿美元援助。但北达科他州贸易办公室执行董事西蒙・威尔逊向CNBC直言，“农民需要的不是短期的救助，而是长期的稳定。”一些专家也警告，政府补贴可能扭曲或扰乱市场，最终对整个农业产生负面影响。“大豆君”只是一个缩影。
美国的猪肉进入中国，要缴纳超过70%的关税。飞机、牛肉、咖啡、面粉、橙汁、威士忌、乳制品、坚果、葡萄酒、烟草、海鲜等行业，均受到严重打击。
美国苹果协会发言人特雷西・格隆丁表示，失去中国这个具有“巨大增长潜力”的市场，将导致美国苹果价格大幅下跌；奔驰背后的汽车制造商戴姆勒警告称，今年利润下滑应归咎于中美贸易争端，SUV“销量低于预期，成本高于预期”；原本计划装船运往中国的6000吨铜，堆积如山地困在温哥华港口，进退两难。美国商会估计，华盛顿州有近100万个工作岗位可能受到冲击。
美国大豆还在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其他市场，如欧洲、北非。金伯利说，只要价格足够低，它总能找到归宿，但“没有谁能够取代中国”。
美国大豆出口商已经开始将货物从中国转到孟加拉国和伊朗等附近地区。部分美国大豆在越南卸载后，换一张“假身份”变更原产地，继续寻找中国买家。英国《金融时报》援引一位对冲基金经理的说法：现在出口大量大豆到亚洲的巴西，有一天将要从美国进口大豆。
据路透社8月12日消息，Eikon船舶信息显示，“飞马峰号”已于12日凌晨在大连港停泊。中储粮表示，将按照国家相关法律和已生效的对美关税规定，依法缴纳各项税费。
彭博社则援引知情人士消息称，中国政府将向买家补偿进口美国大豆的25%关税，也就是“先征后返”，前提是这些大豆用于国家储备。
这7万吨大豆一个月来的漂流，终于画上了句号。如果算笔账，与这船大豆相联系的各方中，稳赚不赔的恐怕只有船舶拥有方：摩根大通资产管理有限公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