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中美为贸易顺差和人民币汇率激烈博弈之际，中国海关统计数据显示，中国外贸总额在2010年3月份出现了72.4亿美元的逆差，虽然相对于每月2000多亿美元的进出口额而言，只能算“一碟小菜”，但如果考虑到这是中国外贸在连续70个月都保持顺差之后的首次逆差，因此受到国内外高度关注。
对此，国务院总理温家宝说，“见到这种情况，我心里是暗暗高兴的，这是真心话。”3月份中国出现贸易逆差，其实早有伏笔，贸易顺差额过去半年一直在下降。从去年10月份贸易顺差约200亿美元，到今年3月上旬贸易顺差缩小到80亿美元左右。
“这至少说明了中国并不刻意追求顺差。”商务部国际贸易经济合作研究院研究员、中国对外贸易研究部副主任李健向本刊记者表示，实现进出口大体平衡是我国对外贸易的长期方针。在外贸持续的恢复性增长中，出现一些月份的逆差，说明进出口增长更趋于协调和平衡，有利于缓解人民币升值压力，是外贸健康发展的标志。
这一点也体现在今年一季度贸易数据上，整个一季度虽仍实现贸易顺差144.9亿美元，但同比大幅下降76.7%，也是近年来罕见的。不过，在受访专家看来，这或许只是一个“暂时现象”，“不太可能改变中国外贸持续顺差的长期格局。”
进口“量价齐增”
“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随着中国经济回升复苏的势头加快，外需虽然不足，但国内市场需求强劲反弹，大大超过世界其他地区。反映在贸易方面，就是进口需求快速上涨，超过了出口。”谈及3月份贸易逆差形成的原因，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对外经济研究部副部长赵晋平接受《瞭望》新闻周刊采访中，首先强调了这一点。
他分析指出，当前国内和国际市场需求回升的热度存在较大差异，一方面中国经济回升势头迅猛，对外需求自然也“水涨船高”；另一方面全球经济仍处于一个缓慢复苏的进程中。虽然中国的出口，受国际市场需求回升的拉动，也开始出现恢复性的增长，但由于国际市场需求回升的热度要远低于中国国内市场需求回升的热度，因此出口增速相对有限。两相比较，是造成最近一段时间贸易顺差规模在缩小以及3月份出现逆差的一个重要原因。
而在这一过程中，大宗商品进口“量价齐增”可谓贡献颇丰。据海关统计，在去年我国进口数量保持增长的基础上，今年一季度，在进口商品中，主要大宗商品进口量仍有不同程度的增长，其中原油、铁矿砂、初级形状的塑料、天然橡胶和大豆等进口量分别增长39.0%、18.0%、20.1%、3.3%和8.7%。此外，进口机电产品1377.6亿美元，增长49.8%，其中汽车进口17.9万辆，增长1.7倍。
当然，对于中国这样一个“世界工厂”而言，进口量的激增，决不会仅仅是为了满足国内市场的需求。“我国出口产业中有相当部分属于来料加工或进料加工，对进口有较大依赖。随着全球经济的复苏，企业出口订单去年年底以来迅速增加。”李健表示，因为出口预期转好，一些依赖进口原材料和零部件的企业势必要补充库存，加大进口，“前3个月我国加工贸易进口额增长56.3%，加工贸易占有较大比重的外商投资企业进口额增长57.4%，就反映了这种情况。”
值得注意的是，今年以来，在进口量增的同时，进口均价也普遍出现明显回升。例如，铁矿砂进口均价为每吨96.3美元，上涨20.7%；大豆进口均价为每吨456.9美元，上涨15.1%。李健指出，“而我国出口商品大多是工业制成品，目前很少有涨价空间。就使得进口金额增长速度快于出口。”而这也暗示占我国外贸比重很大份额的来料加工贸易，难以为继的风险越来越大。
顺差格局或难改变
“有顺差有逆差都是正常的，要以平常心来看待。”针对市场上出现的中国外贸会否陷入低谷的担忧，李健表示，3月份的贸易逆差是在出口也较快增长的基础上出现的，并不表明出口开始衰退。
从数据上看，1～3月份我国外贸在恢复性增长基础上，已经超过了金融危机前同期的规模。3月当月进出口总额扩大至2314.6亿美元，比去年3月增长42.8%。其中出口1121.1亿美元，增长24.3%；进口1193.5亿美元，增长66.0%，均达到了历史同期最高水平。
“况且3月份逆差规模较小，逆差规模与进出口总值比仅3.1%，远低于10%的贸易失衡的‘警戒线’，并不能说明太多问题。”李健表示，即使未来有的月份可能还会出现逆差，也不必大惊小怪“因为这对我国的国际收支平衡不会产生大的影响，毕竟在利用外资方面还存在比较大的顺差。”
赵晋平的观点更加肯定：贸易顺差的格局不会改变。首先，从出口方面来看，中国产品的国际竞争力并没有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数据表明，今年一季度，在出口的机电产品中，自动数据处理设备及部件出口增长43.3%，集成电路出口增长54.3%；消费类商品中纺织品出口前3个月比去年同期增长26.6%，家具出口增长20.6%，彩电出口增长48.2%。
“这反映了随着全球经济复苏形势转好，投资与消费趋旺，我国具有优势的出口产业有着可观的市场前景。”而且，赵晋平认为，全球经济已经开始进入缓慢恢复期，国际市场需求开始出现反弹，包括美国、日本、欧元区等发达经济体的进口增长速度也在加快。
“像日本在2月份的进口增长速度甚至达到了29.5%，美国进口的增长速度也达到了两位数，1月份超过11%。这样来看，无论是从竞争优势的角度，还是从国际市场需求的角度，中国的出口都存在着保持相对较快增长的可能性。”赵晋平表示。
其次，从进口方面来看，进口的增长速度会逐步放缓。赵晋平解释说，“其一，大宗商品价格存在着不确定性，短时间内持续快速上涨的可能性是不大的，因为那样就会阻碍全球经济复苏的进程。其次，加工贸易的出口会很快‘跟随’加工贸易进口的增长而增长。”
而在李健提供的一份数据中，本刊记者看到，我国与主要贸易伙伴的贸易全面回升。其中，我国对发达经济体欧盟、美国和日本的出口分别增长了31.0%、19.7%和17.7%，显示这三大主要市场对我国出口商品的需求得到了较快恢复。我国对发展中国家和地区，尤其是新兴经济体出口再次出现了强劲增长。例如，对东盟出口增长了46.7%，对印度出口增长38.7%，对俄罗斯出口增长39.3%，对巴西出口增长88.3%。这显示包括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的整个国际市场正全面回暖。
“美国近期公布的经济数据表明，危机以来政府挽救金融系统、扩大投资和拉动就业的政策措施已经取得越来越明显的成效，未来一段时间其投资和消费增长应当能够持续。欧盟和日本经济也进一步向好的方向发展。新兴市场经济有望出现较强劲的回升。世界贸易组织预计今年全球贸易量将增长9.5%，这将是一个比较高的增幅。”李健告诉本刊记者，根据以往经验，在这种大环境下，由于我国出口产业在国际金融危机中损失较小，竞争力进一步增强，今年有可能领先于其他经济体，实现比预期更快速的增长。
贸易平衡是国策
对于3月份的逆差，受访专家给出的评价是：“并不意外”。
“因为这和我们确定的外贸政策目标是一致的。”赵晋平谈到，今年年初确定的我国外贸政策的目标有三个：保增长、调结构、促平衡，“所谓促平衡就是逐步要让中国的进出口实现基本平衡，目前看已经出现了一些这样的迹象。因为无论是贸易顺差减小还是出现贸易逆差，都表明了中国前些年外贸失衡的状况正在逐步改善。”
对于追求贸易大体平衡是否受迫于外界压力的疑问，专家表示，“并不准确”，因为实现进出口大体平衡是我国外贸政策一直追求的目标。赵晋平向本刊记者坦言，虽然前些年巨额的贸易顺差给我们带来了可观的外汇储备的增加，带来了国民所得的净流入，积极作用毫无疑问，但同时也给我国带来了很大的压力，其中一点就是挤压了国内货币政策调整的空间。
“比如说在通胀期间，本来应该减少市场上的流动性，但大量的贸易顺差使得市场上的流动性反而是在上升的，会加大通胀的压力；如果通过提高利率的方式来抑制通胀的话，又会加快各种热钱的流入，则又会推动通胀的上升趋势。”他举例谈到。
对此问题，李健也持有同样的观点。他指出，国家一直强调扩大进口，努力促进进出口平衡。特别是金融危机以来，我国继续采取降低一些商品进口暂定税率、提高贸易便利化水平、推进有关的自由贸易谈判和派出投资贸易促进团等措施，积极扩大进口。1～3月份我国自欧盟进口金额增长快于对欧盟出口增长12个百分点，自美国进口增长快于对美国出口增长23个百分点。3月份当月我国对欧盟、美国的顺差同比分别减少了12.7%和3.8%。
当然，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追求贸易平衡，也是基于国际市场贸易形势变化作出的选择。李健认为，“主要发达国家引发金融危机的一些深层矛盾，如金融体制和监管问题、政府过大的财政赤字、消费和供给的巨大结构性失衡，等等，都还没有解决，失业率还处在高位，最终消费的恢复还需要一个过程。”
他表示，在后危机时代，国际市场竞争将更激烈。同时贸易保护主义抬头，人民币升值压力增大，再加上劳动力成本低等固有优势有所减少，因此对我们而言，以前那种每年外贸增长20%～30%的高速增长模式已经不太容易再现了，“所以，近年来，我国一直强调外贸要加强结构调整和转型升级，当然，这一个月的逆差是不是可以看作上述调整的一个信号还不好说，但至少这是我们追求的目标。” （尚前名）
来源：瞭望新闻周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