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时光匆匆终是一语成谶,世界羽坛从此再无傅海峰。
一记标志性的后场劈杀得手过后,傅海峰带领张楠直落两局战胜韩国组合,帮助中国队取得2017年苏迪曼杯决赛的首场胜利。赢球的傅海峰激动无比,双手合十,跪地怒吼,与搭档张楠拥抱庆祝。然后,他转身走到赛场中央,360度向看台上为自己呐喊的观众鞠躬感谢。
10个月前里约奥运会夺金之后,他在接受央视采访时含着泪说出:“我怕我没有多少时间,再为这支球队出力”。那一刻是如此动情,以至于这一次苏杯谢幕竟显得格外平静。这一次,傅海峰心里清楚,这真的已是其运动生涯的最后一场国际赛事。
“这确实是自己的最后一场国际比赛,不过之后可能还会与张楠搭档参加全运会,”傅海峰赛后平静地说道,“回国后,我再练两三个月就打全运会了。”
本届苏迪曼杯,从首场对阵中国香港到最后的中韩大战,傅海峰只要一上场就保持绝佳的战斗力。以至于,当记者称呼其为“老队员”时,他有些不满地说道,“我哪儿有那么老?”
可是,33岁的傅海峰确实“老了”。不同于多年前的年轻气盛,他的腿上尽是胶布和护膝,经年累月的征战过后,身体已经留下太多难以修复的创伤。过去一年,他不止一次公开提到,如今每打一场高强度的比赛,腰和膝盖都无法承受。
从里约奥运会到去年世界羽联年终总决赛,再到刚刚结束的苏迪曼杯赛,傅海峰曾一次次推迟自己的告别日期,为低谷中的国家队充当精神领袖的角色。如今,这位国羽传奇是时候谢幕了。
左手大力扣杀是傅海峰的重要武器。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天赋出众却大器晚成
在全国的羽毛球版图里,广东省是不可忽略的一地。从早期的吴迪西到劳玉晶、关渭贞,再到更被人熟知的张洁雯、谢杏芳,这片土地培养的羽毛球世界冠军不在少数。但鲜为人知的是,傅海峰是广东历史至今唯一一位羽毛球男子奥运冠军。
1983年,这位被称为羽坛郭富城的帅气小伙出生于广东揭阳。父亲是羽毛球馆教练,在其影响下,傅海峰早在6岁就开始学习羽毛球,11岁参加揭阳市学生运动会,一举拿下单打和双打的冠军,随即被选入省业余体校,并于15岁转为省队正式队员。
青少年时期,傅海峰就被评价为身体天赋异常出众。作为罕见的超级重炮,傅海峰的后场覆盖面积大,连续跳杀能力极强,一记记迅猛的后场重杀正是他的生涯“代表作”。这只传奇左手至今仍保留着一大纪录,2005年北京苏迪曼杯,微波传感器测出傅海峰的杀球最快速度为每小时332公里,打破了英格兰人阿切尔保持的260公里/每小时的全球最快球速纪录,堪称拍类运动球速之最。
尽管天赋出众,但傅海峰的早期运动生涯并不顺利,他在省队呆了整整6年都未曾得到进入国家队的邀请。究其原因,有评价称,出道初期的傅海峰是一个只会重杀、但防守和前场都薄弱的杀球机器。
正因为此,里约奥运会后,当傅海峰回忆起运动生涯的难忘时刻时,他没有提到夺冠的瞬间,而是自己没有进入国家队之前的那段日子,“那段时间真的太痛苦了,跟我一批的林丹他们都进国家队了,我却进不去,那个时候真的一直在怀疑自己,都想放弃了。”
一番纠葛之后,2002年,傅海峰的伯乐终于出现。当年在广州举办的汤姆斯杯比赛中,中国队男双表现不尽如人意,教练组把重振男双雄风的重任交托给老帅汤仙虎。同期,傅海峰在全国锦标赛上表现突出,夺得男双亚军。慧眼识珠的汤仙虎果断把他拽进国家队,与其余的20多名队员在福州进行两个多月的封闭集训,傅海峰就此直升国家队。
相比起同期的队员来说,傅海峰进国家队的时间虽然晚了不少,但他很快就收到运动生涯的一份大礼——汤仙虎钦点傅海峰与来自江苏的蔡赟搭档,一个进攻出色,一个网前细腻。众所周知,后来,“风云组合”成为中国队至今成绩最优异的一对传奇男双。
伦敦奥运会,蔡赟/傅海峰男双夺冠。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上半场:“风云组合”杀遍天下
“风云组合”崛起之前,男双是中国羽毛球队五个单项中实力最弱的一个,蔡赟和傅海峰这一配对是国羽抢占双打版图的关键转折点。
蔡赟是中国双打出现过最具天赋的前半场选手,网前技术灵活细腻,相反,傅海峰是罕见的超级重炮,后场覆盖面积大,连续跳杀能力极强。“一切为了给傅海峰创造机会,”蔡赟曾如此表达两人的技术互补。通俗而言,前面一堵墙,后面一架炮,蔡赟的网前组织能力与傅海峰的后场进攻能力配合得天衣无缝。
2006年世锦赛是风云组合的成名之作,蔡赟/傅海峰第一次在此项顶级赛事中夺得男双冠军,也是他们的职业生涯的第一个男双世界冠军。那一年,蔡赟26岁,傅海峰23岁。此后两年,两人屡屡夺得国际大赛的冠军,战绩显赫,令不少的外国选手闻风丧胆。
不过,他们运动生涯的一大遗憾是错失家门口的奥运金牌。2008年北京奥运会,傅海峰和蔡赟作为头号夺冠热门被寄予厚望。然而,顺利杀入决赛后,风云组合以1-2被印尼组合亨德拉/基多逆转,屈居亚军。“到最后完全不知道怎么打了,”回想那场对决,傅海峰依然有一种被打蒙圈的感觉。
北京奥运会后,总教练李永波曾将蔡赟和傅海峰两人拆对,让他们分别带带小队员,这是两人在国家队中的第一次短暂分开。2008年丹麦赛是配对效果的一次检验,蔡赟/徐晨、傅海峰/沈烨两对新组合分别出战。然而,最终一对亚军,一对止步四强,效果无法让李永波感到满意。
“默契是一个很奇怪的感觉,这个东西没法说,说句实话是练不出来的,”蔡赟赛后如此说道。如此一来,李永波不得不让风云再次组合到一起。
事实证明重新组合是正确的决定,两人的巅峰时期在伦敦奥运周期到来。2009年苏迪曼杯,蔡赟与傅海峰重组后的第一场国际大赛,他们连胜五场,再次燃起中国男双的希望。2009至2011年,风云组合拿下15个超级赛的冠军。与此同时,2009年至2011年,蔡赟/傅海峰连续三年获得世锦赛男双冠军,加之2006年登顶,风云组合成为羽毛球男双史无前例的世锦赛四冠王。
更激动人心的无疑是奥运夺冠,2012年伦敦奥运会,这对传奇组合终于拿到属于自己的第一个奥运会冠军,弥补了四年前的遗憾。那一晚,傅海峰在温布利体育馆直接瘫倒在地,捂着脸失声痛哭。那一年,他已经29岁。
不过,两人的低谷来得比想象中更快。伦敦奥运会后,蔡赟已经近33岁“高龄”,男双项目对体力的要求较高,他难以抵挡年龄增长带来的状态和精力下滑。2013年,风云组合的成绩已经缺乏亮点。2014年仁川亚运会是两人参加的最后一次国际大赛,但蔡赟/傅海峰连八强都没有打进。不久之后,曾经叱咤羽坛的风云组合宣布拆对,蔡赟提前退役。
回看过往,从2002年至2013年搭档的13年间,风云组合他们取得的成绩包括四夺世锦赛冠军,汤姆斯杯五连霸绝对主力,2008年北京奥运会男双银牌以及2012年伦敦奥运会男双金牌。如今,这一切男双战绩依然无人能及。
里约奥运会,张楠/傅海峰男双夺冠。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下半场:“南风组合”绝处逢生
傅海峰完成了多年的奥运冠军夙愿,人们都以为这是他离开赛场的时候。然而,他并未随搭档蔡赟而去,“毕竟打了那么多年球,对羽毛球有一种情怀,如果现在要我放弃,舍不得。”正因为此,这些年,蔡赟淡出国家队之后,傅海峰迎来了新搭档张楠。
相比于蔡赟,张楠的天赋不高,被傅海峰评价为一个勤奋的球痴。加之张楠主攻混双,其节奏和球速与男双相差不少,南风组合的攻击力难以跟风云相提并论。与此同时,张楠在队里兼项,两人组合几乎是伦敦奥运后国羽男双人才缺乏的无奈之举。
傅海峰做客央视《风云会》时就曾表示,与张楠配对一路走过来不容易,“在成都集训时我统计一下,我们男双45天才上9堂课 ,练得非常少,我都发火了,感觉对男双不重视,这么排挤我们男双,跟教练抱怨,而他得70%精力去练混双。我也急躁,我们需要磨合,不像我跟蔡赟打了十几年,而我们刚起步。”
尽管如此,傅海峰没有过多抱怨,他选择与张楠搭档从头开始,这对于时年30岁的傅海峰而言是极大的考验。为此,他做出了两个主要的改变。
技战术方面,此前长期以来,傅海峰的杀球进攻能力出色,但防守及前场相对薄弱。与张楠配对之后,他有意识地增强网前技术和控场能力,吊球运用更多且更合理。换言之,年龄有所增长的傅海峰在生涯后期打得更聪明,以保存体力。
另一方面,傅海峰在里约周期变得更“外向”了。以前蔡赟不止一次“抱怨”自己的搭档太闷,赛场内外都几乎不会主动搭话。无独有偶,张楠同样是一个闷葫芦,有时打着打着就沉闷和偏软。这一回,不苟言笑的傅海峰主动承担起带动队友的责任,在球场上不时与张楠交流,甚至大吼鼓励士气。
一步一个脚印,两人的世界排名最高时曾升到第二位。更令人振奋的是,张楠和傅海峰在不被看好的情况下拿到里约奥运会男双金牌,傅海峰由此成为历史上第一位卫冕男双奥运冠军的选手。
当时,不少局外人表示,实力出众的傅海峰蝉联奥运金牌是理所当然,人们甚至认为他生涯后期在赛场上就是享受比赛。殊不知,傅海峰走上赛场只有赢球一个想法,他的身体早已拼得满是伤痕,里约赢球几乎是绝处逢生的结果。“我并不是在享受羽毛球,既然还在打,就要拼,我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被别人从第一的位置上撵下去,”傅海峰直率地解释道。
里约赛后,傅海峰曾眼含泪水当着全国观众说道,“我怕我没有时间再为中国队出力了。”外界猜测,这位老将是时候退役了。事实上,傅海峰确实计划里约奥运之后离开赛场,此后甚至两个月没有再进过球馆。然而,李永波一句希望他再带带新人,傅海峰又义无返顾地留了下来。
一待就是一年,苏迪曼杯成为傅海峰生涯世界大赛的最后一班岗。遗憾的是,国羽在决赛中被韩国队逆转,他未能以苏杯个人第七冠结束国际赛生涯。原以为一场谢幕的国际赛会让傅海峰感慨颇深,但赛后他却格外平静,“可能是自己今天太专注比赛,都没有去想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在国际赛场上亮相。”
显然,从出道初期天赋惊人,到巅峰时刻“风云组合”杀遍天下,再到生涯后期“南风组合”绝处逢生,起起伏伏的经历过后,傅海峰的脸上多了一份从容和淡然。
退役后的傅海峰既要回馈国家队,也要回归家庭。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当教练或是退役最终选择
继里约奥运会和去年世界羽联年终总决赛之后,这是傅海峰第三次公开提出自己的告别决定。此前两度推迟日期,球迷们都在疑惑会不会再吃“诈胡”。
直至6月10日,世界羽联专门撰写文章,标题为《傅海峰说再见了》,全面回顾其运动生涯的高光时刻,公开证实了傅海峰此前的说法,就像是一次退役“官宣”。据悉,天津全运会之后,这位国羽传奇将正式退役。
退役之后干什么,这个问题曾多次摆在傅海峰的面前。“我觉得自己不适合当教练和老师,上学深造好像年纪也太大了,从商的话我也没有经验与人脉,真的,现在没有头绪,但是估计还是离不开羽毛球,先休息一段时间再说,”傅海峰的回答一直很模糊。
尽管如此,进入国羽教练组或是这位传奇球员的最终选择。苏杯失利归来之后,国羽双打主教练张军曾公开表示,国羽教练组要大换班,傅海峰、林丹和前世界冠军高崚或将担任教练一职。
“本届苏杯决赛是老将傅海峰最后一次国际赛事,非常遗憾没能让他挂着金牌离开国际赛场。但傅海峰在国家队的影响还会持续下去,在自己上任之后,就找了傅海峰和队里几个有退役想法的队员,希望他们能留队当教练,”张军这番话透露着傅海峰加入国羽教练组的可能性较大。
实际上,2017年羽超联赛,与过去任何赛季都不一样,傅海峰为广东世纪城俱乐部担任教练一职。在场边指导队员时,傅海峰同样一丝不苟。“他说得很好,就是让我一听就明白了。可能是宝哥边当运动员边做指导的关系,在我们失误多的时候,他也是尽可能地鼓励我们,给我们信心,指导时说的线路也特别清晰,”队员陈清晨曾如此高度评价教练身份的傅海峰。
正处新老交替时期的国羽,刘雨辰和李俊慧虽然在努力成长,但男双项目依然是一大短板。傅海峰拥有近20年的赛场经验和随机应变的能力,完全能够胜任教练职责。此外,若傅海峰进入教练组,他还可分管女双,将男子化打法引入攻击偏软的国羽女双。
傅海峰与儿子。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除了回馈国家队,傅海峰另一个退役愿望是回归家庭,“到时候大把的时间,旅游啊,带儿子出去玩啊,总会有安排的。”傅海峰素来低调,他甚少透露妻子的情况。事实上,傅海峰的太太是东北人,是中国人民大学高材生,两人一见钟情并在2008年结婚的故事一直在乒羽圈内传为佳话,而后迎来儿子傅子瑜的出生。
“我从来不后悔在25岁结婚生子,家庭的支持让我在球场上无后顾之忧,我很感谢太太这些年对我的付出,她是我的女王,”这位多年为国羽遮风挡雨的灵魂人物,背后同样有一个幸福家庭始终支持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