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垠(公务员,业余研究汉口历史和纪实摄影,曾出版相关作品。)
近3年来,笔者一直在做“汉口口述历史”项目。我将口述对象限定为80岁以上的汉口男性原居民,然而现实中达到上述3项要求的口述者很难找到。好在“文运”极佳,每每总有些神奇邂逅,让我能记录下老汉口多种失传行当的有趣故事。
记得第一次与口述者邂逅,是3年前在公交车上与程有元先生的相识。那天与同事去市美术馆看罢展览,乘公交车路过南洋大楼时,不由与其谈起中山大道历史。坐在一旁的程先生饶有兴趣地参与到我们的话题中来,听得出,程先生对汉口历史很熟悉。巧合的是,程先生与我们同在三民路下车,故得知他住在涂家巷。后来我到涂家巷拍摄纸业公会旧址,欲寻一高点,刚巧程先生的私宅是最佳拍摄点。随后了解到,程先生父亲原在三义巷开设“程兴发”纸盒店。上世纪20至50年代,三义街至三义巷聚集有朱祥兴、熊复兴和孙万春等40余家纸盒店。
与黄少雄老人的缘份可谓一波三折。大约两年前,编写《民权街道志》的袁先生向笔者推荐黄少雄老人,称其系黄云记的师傅,可讲述老棕床店的故事,但对方一直不愿讲述。去年4月,笔者在花楼街小江家院摄影,与路旁一老者攀谈,发现此人正是黄少雄,一周后又与其邂逅,老人终于接受了我的采访,并道出心中郁结:如今席梦思取代了绷子床,大几千块钱一张,不知里面塞的啥,不透气,影响健康;绷子床环保健康又便宜,真不晓得现今的人们是怎么选择的?并表示,自己两个儿子都会打绷子床,如有机会,想重操旧业。
成功采访到“白万顺”烟袋号后人,缘于两次“代入式”邂逅。2017年底,笔者在民权路长堤街口遇见一高龄太婆,她一边走一边念念有词:“木兰宫—雷祖殿—娘娘殿……”——说的全是这一带的老地名。几个月后,再次有幸邂逅老太太。原来,老太韩贤英生于1928年,婆家9代世居于长堤街1140号。早期长堤街靠统一街段仅有白、刘、吴、蓝4户人家,婆家姓蓝,开有“蓝荣茂”烟袋号。在不远的1118号的白家,开有“白万顺”烟袋号。当年汉口有15家烟袋号,14家在长堤街;而这14家中,居然有10家在“长堤街下段” (邻广益桥),可见长堤街下段系烟袋一条街。后来终于见到“白万顺”烟袋号主人之子白汉臣老先生,获悉了铜杆烟袋败给纸烟后,迅速消亡的历史。
笔者特别关注老行当的兴衰,每次途经统一街212号门前时,总要抓拍仍在此从事铝制品修理的黄师傅。前年春天,笔者邂逅了在这里闲坐聊天的陈家坤老先生。时年94岁的陈老先生,讲述了其父上世纪40年代在清芬路开设庆记印书馆的故事。
有天我在三民路拍摄孙中山铜像,坐在路旁一老者邓褔臣与笔者聊起铜人像历史,无意中了解到老者先辈在长堤街1075号(老号)开设“邓松茂小木(即家具)作坊”。讲述时,上十人在旁围观。前不久重听这段录音时,听到很多老汉口居民的“原生态”声音,增添了这段口述录音的收藏价值。
还有与何先尧先生的邂逅。何老先生14岁时到同源义酱园做学徒,雨天时,酱园里的缸是用斗笠盖着的,那斗笠用竹篾编制,密不透雨。天晴揭开,叠加存放,犹如一座座山丘。査字典方知,笠的另一语义为:用竹篾编成的笠形覆盖物,即笠盖、笠覆。原来那不叫斗笠,而应称“笠盖”“笠覆”。
因邂逅而结为忘年交者,当属刘书臣老人。在古晴川巷一栋无人居住的百年老屋前,我踟蹰多时,很想解开房主之谜,可周边居民均不知。我登高俯拍老屋全景时,看到一老者驾三轮电动车停于老屋旁。老者刘书臣,86岁,13岁即到汉口泰和裕做学徒。泰和裕乃匹头业的佼佼者,其吞吐量常居汉口第一位。根据其讲述,我写成《汉口头牌匹头泰和裕》一文,为本埠工商史补缺。而这间百年老屋的房主叫周祖培,生于1920年左右,原系怡丰永食品厂会计,该厂前身为著名的伍亿丰杂货铺,创办于1862年,民间曾流行“伍亿丰,挤不通”的口头禅。
这些神奇邂逅,激励我将项目做下去。这些高龄老人不仅让我了解武汉多个老行当的历史,还让我见识到武汉人的品性和处世之道。
【编辑:张靖】